就算没有其他的精细物什,只要能弄到官窑青花瓷的出口贸易权,那其中的利润,已经是甚为可观。
不少人已经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想将商道拍下来。就算银子不够,也不怕,做了几辈子买卖的人家,谁家没有亲朋故旧,总有能凑到钱的地方。
台上,十六阿哥已经下去,招投标会场的主持伊都立重新上场。
他脸上已经去了汗,看着清爽许多,清了清嗓子,道:“下一项,却是一个大项,两个小项……”
真是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
这次招投标的,是南洋贸易额,却跟方才的鄂罗斯贸易不同。
方才是整拍,如今却是零拍了,一份为总贸易额的六成,一份为剩下的四成。至于两家货物总类,与各种配置,多是按照这个配置来的。
两家要在货物价格上做协调沟通,不得任意扰乱市场,否则就要除去资格。
先竞标的,是六成贸易额的这项,开价是四十五万。
价格倒是按照之前的保证金的六成三倍这样,没有增加,但却是从一家买卖变成了两家买卖,这利润就要分出不少。
程梦昆面上没什么,心里却不晓得是惊是喜。
真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却是不晓得曹颙是不是有心照应?
程梦昆想着方才见十六阿哥与曹颙两个说话,总觉得这分成拍卖,像是临时出的主意。
已经有人壮着胆子,高声发问了,为何不整拍了,大家又不是没有钱。
伊都立已经是有了预备,朗声回道:“诸位虽行商贾之事,代表的却是朝廷的脸面。若是独家,无人监看,做出祸国殃民之事,岂不是令人叹惋!换做两家,却是不用再担心这个。”
伊都立板起脸来,也带着几分威仪,加上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出来,就算肚子里有不满的,嘴里也不敢说什么。
曹颙没有看着伊都立竞拍,而是低下头看着招投标顺序图来。
从这南洋贸易开始,大项目与中档项目都都按照四六分成了。
虽不是全部份额了,但是南洋贸易额仍是引得不少人心痒痒。虽说是南洋,实际上,广州口岸那边走的货,可不只是南洋,还有东洋与西洋。
国内的陶瓷,向来最受洋人喜欢。
就是民窑里出来的瓷器,运出洋去,就能卖出黄金价来;换做官窑的,这利润不晓得又翻了几番。
而且,这瓷器走海运,比中蒙茶道与鄂罗斯贸易那边的陆路便宜的多。
广州潘家,十三洋行的代表,这个来的是潘家的嫡子潘学民,魏信在广州的好友之一。根据消息,他们家背后的倚仗,原是顺承王府。
穆布巴被夺爵后,不晓得他们是投靠了新郡王,还是投奔了其他家。
福建方家,知名海商,同八阿哥、九阿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日照王家,就是王鲁生了。
当伊都立在台上,已经喊出一百万时,还在举牌子的,就是以上三人。
到了一百四十万时,则只剩下王鲁生与方家的人了。
曹颙在这边看着,颇为纳罕。
莫不是王鲁生财迷心窍,开始不自量力起来?
方才鄂罗斯贸易额举牌时,他到一百二十万就已经不行,现下喊一百四十万,脸上也不带丝毫忙乱,到底是什么缘故?
曹颙心里想着,不禁往那边多看了几眼,正好看到有人悄悄倾过身子,对王鲁生点点头。
“一百四十七万,一百四十八万,一百四十九万,一百五十万……一一百五十次两一次,一百五十万两次,一百五十万三次,中标!”伊都立紧紧盯着竞标区,看着不停举起的号牌解说中。
中标之人,是王鲁生。
“呵呵,六成啊……一百五十万……”九阿哥低声笑着,却听的边上的十阿哥只觉得瘆人,好像能听到九阿哥磨牙的动静……
曹颙已经是睁大了眼睛,认出王鲁生身边坐着的,是做了男子装扮的郑沃雪。
虽听十三阿哥说过几遭,要让自己个儿的女掌柜见见世面,但是曹颙也没有想到郑沃雪会真的露面。
倒不是歧视女子,但是如今推崇礼教,对女人的束缚多。
今儿这场面,又是官方性质的,要是有女商人抛头露面,那少不得又生出什么事端。
在经过又一轮厮杀后,南洋贸易剩下的四成份额也拍了出去,拍出了一百三十万的高价。
“小一千万两了,孚若。”十六阿哥看着曹颙,脸上却不见欢喜,眼底多了几分忧色:“往后,你怕是不能再偷懒了……”
曹颙点点头,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些许空虚来。
虽然拍卖前看到担保金数额时,对于能拍卖出一千万两银子心里已经有底,但是到了眼跟前儿,仍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果然是举国之力,凑银子就是方便,三年之约完成了。
紧绷了许久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
曹颙不由地鄙视自己个儿,虽然他一直嘴硬,说不怕招投标流拍,只要有利益做驱使,商贾会蜂拥而至。但,实际上,嘴硬只是嘴硬罢了,他心里委实没底。
到了这一步,不管接下来拍的如何,今儿的招投标大会已经算是成功。
不晓得是拼伤了力气,还是什么,在接下来的蒙古茶道项中,刚才在南洋贸易额一项中失利的方家并未再举牌。
蒙古茶道的两项招投标,就在几个晋商中较量着,过了一百万后,举牌子的剩下三个大户
范家、王家、亢家中较劲。
最后,还是财力说了算,范家用一百九十万两的价格,将六成贸易额投到手。
剩下的王家、亢家接着拼杀剩下的四成,丝毫不比方才轻松。
因王家是新晋,财力不足,被亢家压得死死的,已经是败相横生。
最后,是亢家一百五十万拍下了四成茶道份额,
有的时候,银子是银子;有的时候,银子不过是数目字罢了,尤其银子是别人的银子时。
曹颙坐在台下,听着伊都立扯着嗓子使劲喊,已经是百无聊赖。
与会的二百五十商贾,二百五十观看之人,王公贝勒六部官员,却是什么心情都有,鲜少有人能像曹颙这般置身事外。
曹寅与七阿哥,既是为招投标的胜利欢喜,又是为曹颙的能干骄傲,也像十六阿哥似的,生出担忧之心来。
“自己往后不会真是老黄牛吧?”曹颙感觉有炙热的眼神望向自己,状似随意地端起茶盏,隔着盖碗,偷偷地往前边打量了一遭。
却是不只一个人,四阿哥与九阿哥等人都往这看来。
那种浓烈的眼神,曹颙只觉得头皮发麻……
汤泉行宫,御驾行在。
康熙坐在窗前,提着毛笔,胳膊却是抖个不停。
“咳,咳,咳,咳……”他像是要将肺咳出来似的,微微躬身,咳嗽个没完。
魏珠侍立在侧,心里着急,却是不敢开口说传御医什么的。
好一会儿,康熙才止了咳嗽,眯着眼睛问道。
“回皇上的话,已经是申初一刻(下午三点十五分)。”魏珠俯身回道。
“申初了,午正……嗯,差不多了……”他含糊地说着,声音低不可闻。
魏珠低着头,还在等康熙的吩咐,却是许久没有听到声音。
过了半晌,才听到微微地鼾声响起。
魏珠抬起头,看着炕边打鼾的康熙,心里倍感沉重。
皇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