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万两,才四个月就用去了三百万?”康熙像是问十六阿哥,又像是问自己。
十六阿哥回道:“之前的支出,都有账目可寻。儿臣回去,拟给详细折子禀给皇阿玛。”
他回答得很是坦然,虽说内务府是肥衙门,但是十六阿哥执掌多年,可是没伸过手。一是没有合适的人,而是他没有分府,住在宫中,行事都在别人眼皮底下。
康熙摇摇头,道:“算了,不提这个。西藏被准格尔占了,不是今年年底,就是明年年初,朕想发兵西北。之前你同曹颙捣鼓那个烟草,最早要何时能见利?”
“最早今年年底。”十六阿哥斟酌了一下,回道。
康熙扶着额头,道:“杯水车薪,还得在想法子。你去告诉曹颙,就说朕说的,让他想法子,在年底之前给朕筹集银子。朕让他去户部,是让他熟悉户部案宗的,不是让他寻地方养老。”
十六阿哥躬身应了,颇为幸灾乐祸。
曹颙这一年多的日子,委实清闲,也该让他劳劳神。
康熙交代完毕,却没有打发十六阿哥下去的意思,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听说稻香村的女掌柜如今闲着?”
这都是哪到哪,十六阿哥只能佩服皇父的耳目灵通。
十六阿哥不敢再做隐瞒,回道:“皇阿玛,韩江氏虽为女子,但是经营上确有所长。儿臣原本是打算让她隐于幕后,料理烟草之事。因皇阿玛委了九哥,儿臣便没有多事。”
“虽说商贾是小道,但是三年功夫,打出个火遍京城的字号,也算尽力。若是男子,可收到内务府,可惜了了。”说到这里,康熙瞥了十六阿哥一眼,道:“小十六,你说是不是?”
十六阿哥听出其中有惋惜之意,忙道:“有件事儿,儿臣还没禀告皇阿玛。对于大格格的铺子,儿臣可是眼馋得紧,正想央磨曹颙,将韩掌柜借上几年。要是也支起一滩生意,儿臣往后也就能多孝顺孝顺皇阿玛。”
康熙脸上浮出笑意,看着十六阿哥道:“难为你这份孝心。只是到底是皇子,不要失了身份。曹颙那个家伙最是散懒,若是不催他,才不肯尽心。”
十六阿哥闻言,已经是讶然。
关于稻香村的崛起,外头都羡慕曹家拢了个好掌柜,有生财之道。没有几个人,会想到隐于幕后的曹颙。
皇阿玛这边,看来是对曹颙有意见,要多方压榨。
若是真缺银子,挑几个贪官抄上几户,就能凑上几十万。要是还觉得少,九阿哥的家底,也能有上百万。
说到底,还是要顾忌朝廷颜面、皇家颜面。
想到这些,十六阿哥方才的幸灾乐祸已经烟消云散,心里只剩下萧索……
曹家,西府。
为了曹项中探花之事儿,已经摆开筵席。曹家亲朋好友,都收了帖子,前来道贺。
虽说以曹家的门第,中个探花,不过是锦上添花,但是已经有不少嗅觉灵敏的,已经从中察觉出什么来。
从曹颙降职,曹寅致仕,看着好像曹家要走向衰败。
而今,出了一个探花、一个举人,加上太后出殡后,宫里给李氏夫人的赏赐。听说是太后的遗物,生前专程点名要留给李氏的。
雾里看花,云里罩里的,使得不少人迷了眼。
不管外人如何,曹府的亲眷,还是都笑呵呵地过来道喜。孙珏与塞什图不必说,连平郡王讷尔苏都亲自过来吃酒。
曹颙因父亲高兴,也请了一日假,在家里待客。曹颂那边,自然也与同僚换班。
曹頫这边,不晓得记得昨日曹颙的开导,还是自己个儿想明白,已经收了懊恼模样,也是满面红光地跟着哥哥们招待亲友。
他还专门请了一桌同窗过来,正经地拉过曹项,向着众人炫耀了一番。打国朝入关后,三年一次会试,探花拢共也就二十多个。
这么年轻的,他哥哥是第一人。
身为探花郎的弟弟,曹頫也是多了几分自豪。
那些正白旗子弟,听说探花是曹頫的哥哥,还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毕竟高门大户,都是三妻四妾的,兄弟间相差十几、二十岁的常见。
带晓得只比曹頫大半岁,尚未娶妻,立时大家七嘴八舌地做起月老。这个说,自家的堂妹才貌无双;这个道,外头的表妹花嫁妙龄。
曹頫听他们说得热闹,双手一摆,笑道:“却是说迟了,家兄再有婚约,过几日就下聘议婚了。倒是我还有个小兄弟,尚且单身。”
众人听了,有遗憾的,有不死心,接着追问的:“不是说你是家中幼子,怎么还出来个小兄弟?今年多大了,今科也下场了?”
曹頫伸出手来,笑道:“是堂弟,不大不小,三岁矣!”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打趣大家,都举了杯子,要灌他酒。一时间,席间热闹不已。
曹颙在门口路过,见他们喝得热闹,脸上也跟着有了笑模样。
年轻真好,等过几年,这些少年为了家族,要背负起各自责任,就再也没有这么肆意的时候。
他转身离去,唤了曹项,到门口迎接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
按照曹颙与这两人的关系,是应该在他们递请帖的。但是身份差别,还有其他皇子阿哥看着,只能免了。
没想到,他们两个还是过来。
“好你个孚若,怕爷小气不给贺礼么,一个帖子也不下?”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已经下马,见曹颙上前,瞥了他一眼道。
曹颙晓得他不会见怪,笑着说道:“因晓得十六爷没帖子也会来的,就省了费事。”说到这里,他对十七阿哥道:“十七爷的气色看着好上许多,看来同仁堂的药还算不错。”
十七阿哥点点头,道:“多谢孚若举荐。我方才还同十六哥说,是不是除了生药材,也让同仁堂往宫里供奉些药丸。若是日常小病,对症下药,倒也便宜。”
曹颙几百年后,看过一个电视剧,说的就是同仁堂家事,只晓得慈禧年间同仁堂往宫里供奉药丸的,这是不是从康熙朝开始,他还真不得而知。
“若是真能如此,那乐大夫怕是要给十七爷供长生牌位了。”曹颙说着,指了指身边的曹项,道:“这就是我的堂弟曹项,十六爷早年也见过,十七爷应是头一遭见。”
说着,他又叫曹项给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请安。
今日是曹项登科之喜,已经换上一袭新衣,看着比平素精神不少,站在曹颙身后,也是翩翩少年。
加上对待不卑不亢,带了曹颙的几分淡然,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看了,也不由心生好感。
这会儿功夫,曹寅也得了消息,带着曹颂、曹頫出来,请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入内。
十六阿哥笑着摆摆手,道:“姨父,我与十七弟不过是来转转,马上就回的,就不去了。要不然,没完没了的行礼,也饶大家伙吃酒兴致。”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去,让赵丰送上贺礼,对曹项道:“这方万历年间的端砚是我送表弟大登科的贺礼,那两匣子内造官墨是十七爷送的。只愿表弟往后鹏程万里,大展宏图。”
曹项恭敬地接过,谢过两位阿哥。
十六阿哥又唤赵丰捧来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缎包裹,送到曹頫面前,道:“这是姨父早年在江南时奉命主编的《全唐诗》,是当年的第一版所出,供奉在宫中。听曹颙说,五表弟爱好诗词,今儿我就借花献佛。”
曹頫没想到还有自己的礼物,还是这么合心的,忙躬身谢过。
十六阿哥送完礼,没有多留,同曹颙低声交代了一句,就带着十七阿哥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