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梦显坐在凉亭里,看着这满池子荷花,却是无暇赏玩。
从外甥女过来造访,他就觉得不安,开始使人打听曹、李、孙三家的消息。虽说他这边,也有曹、孙两家的介绍,但是因接触的最多的是李家,所以原来知晓的还是李家的消息多些。
如今,用了两日功夫,将各种同曹家有关系的消息收拢起来,程梦显有种旁观者清的醒悟。
曹家,同李家不像亲戚。
李夫人身世的传言,甚是微妙。传言,甚广,甚久。太后生前对李氏夫人的青睐,也确有其事。
天子脚下,京城重地,这种议论皇家秘辛之事儿,皇家就容了?
要是空穴来风,怕早就要追究混淆皇室血统、妄议皇亲之罪,可是皇上与宗人府都无人追究。
这不追究,也是表态。
不管李家在江南如何风光,在京城也不过是天子家奴。李家次子京城暴毙之事,李家虽隐下,但是消息灵通的人家该知晓的也都知晓。
即便李家在京城没有势力,却有个姻亲曹家在。
曹府本身没什么,但是往来的多少了不起的人物。若是曹家有心相帮,李鼎之死如何能成了一桩悬案?
李鼐这几个月开始重查此事,也没有借用曹家的力,两家早已貌合神离。
若是李氏夫人身世传言属实,曹颙就不是李家的外甥,同李家的疏远就解释得通了。
孙珏再不堪,也是曹家的姑爷,更不要说孙家还是曹家的表亲。
程家依附李家,真是正确的选择么?
程梦显想起除了往庄亲王府送礼外,自己还代表哥往几位皇子处送了孝敬,只觉得后背发寒。
曹家的“茶童子”,十来岁主持曹家的茶园、珠场,为曹家还清了上百万两亏空。不到二十岁为道台,保住一方太平,遏制民乱波及。
再为太仆寺卿,保全太仆寺牧场。
再为内务府总管,一场内务府招投标,引得天下皇商齐动。
当知晓曹颙履历的那刻,程梦显直觉得汗颜。
他今年二十三,被堂兄提拔,在程家本家当差,被堂兄倚为臂膀,已经是心存得意。
这些,比起曹颙来,又算什么?
只要详细研究过曹颙的履历,谁会将他当成只靠家族余荫的公子哥儿?
这样的人,支撑一个曹家,谁敢去挑剔他的眼光不好?
他的眼光……他往来的皇子,岳父七阿哥、表弟十六阿哥、同窗七阿哥、救命恩人……十三阿哥……四阿哥……
四阿哥……
程梦显只觉得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站起身来……
脸色却是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是惊恐,还是欣喜。
“原来如此……堂兄犯了大忌了……”程梦显喃喃说道。
他一刻也呆不住,疾步走到书房,拿起笔来,提笔给堂兄程梦昆写了一封家书。
即便晓得堂兄的决策出了纰漏,在没有请示之前,他也不会自作聪明去补救。程家只有一位家主,程家能做主的只有一人。
写完,程梦显用蜡将信口封好,叫来心腹于魁,叫他亲自送回扬州。
从扬州到京城,就算快马加鞭,往返也需十几日,看来这次要在京城留点久些了。
他慢慢抽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页纸来。
若是孙珏同李诚见了,定会觉得眼熟,这张纸同孙珏亲书,李诚收着的那张字据一般无二……
这个,可当见面礼否……
东直门,李宅。
寻思了半日,李鼐还是叫来钱仲睿,商量昨日入库那九千两银子的处置。昨日下晌程梦显使人送来的银子,大管家只说是别人家归还的欠银。
李鼐并不生疑,因为他晓得父亲性子慷慨,对待亲友都极为照拂,接济过不少人家。
不过,想到来京城前,自己差不多将府中库房里的银子都带来了,李鼐就有些不放心家中。
“大管家,正要请你帮忙送两位侄儿回苏州,这批银子,大管家也一并运回苏州。”李鼐说道。
钱仲睿听了,不由意外,道:“大爷,您跑缺,不是正需要银子么,怎么还运回去?”
李鼐长吁了口气,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些日子,老往吏部跑,也听说过旁人跑官的故事。有的滞留京城十余年,也还是个候补。我之所以还留在京城,不过是想要借机查明二弟的事,也算是为父亲了结个心愿。至于前程,还是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