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望永和宫正殿的方向,不再像过去那般心痛。
看来,是他强求了。
生母没有因为他是新皇帝,对他巧言令色,这对他说不定也是好事。起码,就少了许多顾及与掣肘。
若是生母对他如沐春风,再跟他为十四阿哥求高爵显位的话,他还真为难。
如今这样,明着撕破脸,生母不顾及他这个做儿子的心情,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就能不顾及生母的感受。
他这边想开了,离开永和宫的和妃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她将与四阿哥之间说的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遍。确定四阿哥的态度,在她提及弘历后,越来越温和,她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四阿哥还是领自己情的。
由此,她又想到康熙。康熙专程让她抚育弘历,而没有让德妃这个亲祖母抚育,是不是想到身后事,为自己寻个好靠山。?
想到这些,和妃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她低下头,用帕子拭泪。
她却是没有留意,打从她从永和宫出来,就有人盯着她的行迹,这落泪拭泪尽入他人眼底……
*
从衙门出来,曹颙与几位堂官一块儿进宫。
等到晚祭结束,已经是戌初(晚上七点)。
天有些阴,洋洋洒洒地下起雪来。
宫门外,有曹家下人抱着防雪的披风等着,是初瑜使人送来的。
曹颙骑在马上,看到落雪,首先想到的是,今年冬天雨雪多的话,明春直隶当不会再大旱了吧。
直隶挨着京畿,是第一紧要大省,最是乱不得的。
旁的省份,遇到天灾人祸,朝廷还能选择救不救济、如何救济,可量力而行;换做是直隶,朝廷就没得选择,不仅要救济,半点不容有失。
地方官仓没米,国库没银子,曹颙这个户部的副堂官,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这“风调雨顺”四字对国民生计的重要。
回到府中,刚一下马,就听管家曹元上前报道:“老爷,十三爷来了。”
曹颙听了,挑了挑眉,甚是意外。
十三阿哥这个时候来曹家,所谓何事?
就听曹元继续道:“小的原是请十三爷进客厅小坐,好使人去给老爷送信,十三爷却说,今儿是来瞧老太太的,叫小的使人通传。老太太那边,得了消息,就由太太陪着,出来与十三爷说话。”
曹颙听他说完,带着几分不解,直接去客厅见客。
客厅中,李氏看着眼前的物件,久久无语。
眼前总共摆了四样,一尊犀牛角雕的文殊骑狮坐像,一尊紫金兽耳香炉,一对象牙雕花鸟笔筒,一对白玉龙凤纹环形玉佩。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道:“十三爷,这些东西太贵重,奴才不敢收。”
十三阿哥见她如此生疏,道:“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说了,皇阿玛大殓之日,本当请太夫人同去,但是听他事务繁忙,疏忽了此处,过后甚是不安。这些东西,是皇阿玛生前用过之物,留给太夫人做个念想……不只太夫人这边,诸位皇兄皇弟,也都分有皇阿玛遗物,不过要等到皇阿玛出殡后才分赐下去……”
这份礼遇,让李氏感动,却也让她不安。
只是这新皇四阿哥威名在外,李氏心中惴惴。
若是这些东西,只是十三阿哥送来,她还能措辞推脱;既是新皇钦赐,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李氏本就不是善言之人,看着十三阿哥,竟不知当说什么。
这会儿功夫,曹颙到了。
他只听了十三阿哥所说最后那一句,不过听到“遗物”、“分下”,再看到李氏面前摆着的物件,也就猜得差不多。
见曹颙回来,十三阿哥对曹颙道:“为了来你这儿跑腿,爷还没有用晚膳,今儿可是厚着脸皮,要好好吃你一顿。”
曹颙听了,道:“只要十三爷不嫌弃寒舍饭菜粗鄙,别说一顿,就是十顿百顿也是有的。”
十三阿哥闻言,不由莞尔:“好啊,在你眼中,爷就是个吃货不成?”
两人说口这两句,倒是化解了厅上原来的沉重气氛。
李氏看着那些东西,晓得自己没有回绝的余地,只是不知这受了御赐之物,用不用跪地磕头谢恩。
想了想,她还是问曹颙道:“颙儿,皇上有东西赐下,你是不是当随我叩头谢恩?”
没等曹颙说话,十三阿哥摆摆手,道:“没有外人在此,太夫人不必多礼。皇上说了,等福晋们进宫后,就请太夫人多多走动……”
李氏见状,点了点头,对曹颙道:“我身份所限,怕是无缘陛见。你赶明儿见了皇上,要记得代我叩谢皇恩。”
曹颙躬身应下,李氏便请十三阿哥慢坐,她带着初瑜下去预备素席。
十三阿哥起身相送,待李氏婆媳走了,才瞥了曹颙一眼,冷哼一声,道:“曹颙,莫非爷近日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