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也当知晓,皇上使本督出京,除了督抚一地,还有为练兵计。关于此事,如何行事,本督已经有了定夺,还请诸位多多操劳。”曹颙说着,使书吏抱了一叠文书过来,分发到众人手中。
只有薄薄的几页,却是看得众人都变了脸色。
这是三条练兵之策,一是简兵,回去测试绿营兵力,不外乎拉弓、举石这些,达到一等标准的提拔为伍长、什长,二等做普通兵丁,三等标准的留作后勤,三等标准都达不到的,退籍为民。
这些退籍为民的弱兵老兵,发回地方,直隶籍贯的可以优先租种官田;其他省人士的,则给予一定的银钱。
给予简兵的时间,是一个月,在三月初会由总督府使人去验看。若是发现有弊情,按违逆军令罪论处。
二是募兵。因太平时节,百姓不爱送子弟入伍,由地方贴补一定补助的形式,从地方征集闲散青壮,年底前满员。
若是募不满,或者还有吃空饷之人,不管是何原因,都是“办事不利”、“平庸无能”,将由总督府上报朝廷,予以惩处;反之,差事完成好的,则将由总督府上书御前请赏。相关官员的损失,则有地方养廉银贴补。
三是强兵,严肃纪律,按照一定行事练兵。今年六月验看老兵,明年六月验看新兵。双优者给予嘉奖,两次验看都不合格者,按照不合格比例,给予惩处。
这以后,就写着各种营兵考核内容,从单兵武力,到整营的武力不等,写得非常详细。
眼前这几位就是直隶绿营的头头儿,自是对绿营弊端了解得比曹颙更透彻。
按照曹颙所制定的这个标准,现有的绿营兵,最少要精简下去四成。原本缺口就大,这样一来,每营缺额就得过一半。
众人只觉得头皮发麻,拿着这文书,既带了几分忐忑,又带了几分雀跃。他们已是瞧出来,总督大人要大刀阔斧。可杜绝吃空饷,这又断了他们的财路。
别说还有皇命,即便没有皇命,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也没有引火上身之意。
曹颙见他们面带挣扎,知道他们舍不得吃空饷那些银子。可若是不能杜绝吃空饷,想要强兵,那就是扯淡。
“俗话做的好,千里做官之为财,尤其诸位在武职上,本就比文官日子过得要艰难。外头孝敬少,各项官场往来还得撒银子。可现下不是本督盯着直隶,是皇上在看着直隶。皇上目下无尘,最不待见的就是什么,不用本督啰嗦。诸位大人心中也有数。既是皇上恩典,使得地方上设了养廉银子,诸位大人也当安心承受皇恩才是。”曹颙有条不紊地说道。
几位武官,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由一个提督牵头,起身道:“既是督帅帅令,卑职自是领命!”
其他人跟着站起,也都是恭恭敬敬地应了。
熬到这个地步,即便是武官,也都是人精子,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敦厚。
这边应下,那边就述起苦来。“简兵”、“强兵”还好说,“募兵”这一条却是艰难。
即便家中真有闲散的青壮劳力,也没有几乎人家真愿意送子当兵。出去扛活,或者在城里打零工,一年也能赚几两银钱。
这般诉苦,不过是为了多向总督府这边讨要些银子罢了。
曹颙心中有数,吃了一口茶,道:“募的新兵,年纪不能过三十五,必须得到二等兵标准,每募一人,将补贴兵属五或十两银子,这一条,将会在今秋的总督令上,向全省百姓公示。”
听着前面,众人还带了欢喜,听到后头,神情都古怪起来。
不仅断了财路,还要做白工,全部指望都放在的所谓的“奖赏”上,大家心里都有些腻歪。
练兵是皇上给总督的旨意,又不是给他们的旨意,差事办的再好,功劳的大头也是总督,能不能吃到汤汤水水,还要看总督大人厚道不厚道。
就听曹颙接着说道:“这募兵之事,毕竟辛苦熬神,每招募一名合格新兵,总督府会给予一两银子的‘车马费’。这笔银子具体如何分配,就由诸位做主,本督并不干涉。”
众人听了,原本躲躲闪闪的眼神一下子又亮了起来。
直隶绿营满额将近三万人,除去缺员与“简兵”退民的,最少还要募一万多人才能满额。
这“车马费”固然不是多么庞大的数目,也能够以慰众人心怀。
除了暗暗窃喜,众人心里多少还生出几分古怪。
曹颙哪里去管他们心里如何想,他毕竟分身无术,不可能驻扎在绿营,也没工夫每日里盯着这些,只能将差事都派下去。
见众人再无异议,曹颙便使人送了笔墨上来,请诸位大人签字。
众人不禁骇然,都晓得这落笔无悔,这文书就成了不是军令状的军令状。
可总督大人之前耐着心一条条给他们解说,他们都点头了,也没有再质疑的借口。何况,只有总督府这边支持到位,这文书上的三条并不难完成。于是,众人就都签了名字。
直到出了总督府,才有一个副将低声抱怨:“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将我们当小鬼使啊!”
另一人道:“看出督帅大人是从户部下来的,这开口闭口不离银子,只盼着他老人家不要出尔反尔,能真心体恤大家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