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财力枯竭,乡间土地兼并,九边外敌窥伺,内里民乱四起……积弊如山,再不振作,那便是危如累卵,日薄西山!阑
“陆都督以为,徐阁老能改变这样的局势么?”
陆炳也不喜欢徐阶,但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角度思考过,嘴唇颤了颤,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李彦对于徐阶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
后世因为徐家田产多达二十多万亩,徐氏子弟鱼肉百姓,盘剥乡里,连带着对于徐阶评价极低,甚至认为徐阶与严嵩本质一样,甚至还不如严嵩的话语。
李彦觉得那个未免走了极端,他更赞同这样的评价:“徐阶之使诈,不亚于严嵩,然后人多毁嵩而誉阶,以阶之诈计,为嵩而设。明无阶,谁与黜嵩?然后知因地而施,诈亦成名。古圣贤之所以重权道者,正为此也。”
徐阶和严嵩都是标准的官僚,权术高手,严嵩是坏官僚,毫无底线,徐阶属于偏好一类的官僚,但自身也存在着问题,不过徐阶斗倒严嵩,都是于国有利的大好事,这点不容否认。
陆炳身在局中,想了又想,还是难以理解:“先生何以见得,徐阁老无法振兴朝纲呢?”阑
李彦讲得再直白些:“能者上庸者下,乃是官员升迁制度的核心,可在政治斗争中,决定是否上位的,往往是权术而不是才能,因此晋升高位而掌国家权柄的,不一定是优秀的大才,多有政事庸碌,只会权术的官僚。”
“国家的经济民生,对外的军略武备,遏制体制痼疾……如此种种,都不是斗倒政敌,任用亲信能够办到的。”
“很可惜,徐阁老在这方面与严嵩相似,无法正本清源,振兴衰颓的国运龙气……”
陆炳听得心惊肉跳,却也大有感触。
徐阶这样的人,在盛世能有很好的发挥,成为一位辅左君王的贤臣,但在日落西山的王朝里,他改变不了什么,只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过便是功。
而大明到了这一步,恰恰需要一位能够改命的政治家!
陆炳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先生所言,当真振聋发聩,却也大大得罪了徐华亭……”阑
如果是简单评价一个人的好坏,尚且有化解的余地,但此言一针见血,徐阶毕竟是有希望成为首辅的重臣,实在没必要如此为之。
不过转念一想,陆炳又觉得自己落了下层,这位是真的胸怀天下,才能有此见解,岂会在意徐阶?
李彦还有一层用意:“我对都督说这些,并非简单评判他人,而是因为本朝执掌锦衣卫者,唯都督胸怀抱负,有为国为民之心。”
陆炳身居高位,习惯了称赞,但此时听了这句话,也不禁激动起来:“这等赞誉,陆某幸甚,不知先生于首辅,可有人选举荐?”
李彦早有考虑。
现阶段首辅的选择,如果不是徐阶,也不会是张居正。
原因很简单,那位历史上的“摄政”,今年才三十出头,由于生病告假,赋闲在家。阑
历史名人也是需要历练与积累的,这个阶段的张居正,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不适合提拔。
别说张居正了,连执拗的高拱都排不上号,电视剧里让徐阶高拱张居正三人,在嘉靖朝就参与内阁会议,本就是偏离历史的艺术处理。
所幸也不会青黄不接,李彦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平倭大功告成,胡宗宪可担重任。”
陆炳怔了怔:“胡宗宪?”
这人如今才是佥都御史巡抚浙江,接下来升浙江总督,便是在平倭大功告成,回京论功,执掌兵部,才堪堪能入内阁……
内阁首辅的位置居然提前给他留下?
李彦道:“严党的余波,非一朝一夕所能平复,此事亦是对下任首辅的考验。”阑
“确实如此!”
陆炳深以为然,胡宗宪若真有能耐整合严党能臣,那确实有资格青云直上,执掌内阁,但终究是太难了。
李彦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位关键人物:“欧阳尚书的罪名弹劾,还望锦衣卫仔细审查,不可胡乱定罪。”
陆炳目光微动,应承下来:“好!”
工部尚书欧阳必进虽然是严嵩的小舅子,却是一位很有专业才干的臣子,除了由于裙带关系成为尚书外,并无作恶事迹,是一个能够赦免的典型。
如果能保住欧阳必进,那等于给严党内的能臣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是空想,而是已经有了计划么?”阑
抱着又惊又奇的心态,再探讨片刻,陆炳起身告辞。
待得出了府门,被夜风一吹,他不禁停下脚步。
首辅之位,多出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竞争者。
“听说胡宗宪为了拜访,苦侯了三个时辰,才以诚心打动天师……”
“真是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