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杀任何人。”49懒得与她多做解释,毕竟自己连对着费镇南都懒得辩解一句,何况是她。
47紧张得神经快断了,因为等了许久自己的教官没有跟来,她的眼球开始往上翻,结果看见了一个乌黑的枪口从上头的枝丫对准了自己的额头。她尖叫的嗓音来不及出声,先翻身起来逃命,同时拽49的衣服过来遮挡自己。
49因被47拉着侧身,只觉得一道无声的冰凉滑过了自己胸前。她在地上滚了半圈的瞬间,将手里刚刚在地上抓的东西往子弹来的方向洒了过去。
一个人影扑通,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47想尖叫发不出声音。因为掉下来的这个人戴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面具上挖了两个孔露出的眼睛,是一双奢血的赤目,眼睛里的红丝扭曲着,像极了地狱里的阎罗小鬼狰狞的眼目。
49快速夺起他跌落到地上两把枪中的手枪,并没有对向他,而是霍地掉身,把枪口对向了47背后的人。
47呆愣地坐着。直到49的枪口对到了自己这边,她兀才惊觉在不知不觉中有一把枪口安静地搁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这把枪口透着温热的气息而不是武器的冰凉,所以她毫无所觉。瞬刻,她记起了49第一次见面对她说的话:这里是脑干,一枪毙命的地方。她鼻子里呼出的气,便是有的出没的进了。
49扫一眼快要翻白眼的47,对着47后面隐藏在暗处的男人,平静地说:“在你开枪之前,我会先一枪毙了你。”
“Aida!”戴青牙撩面的年轻男人叫道,似要阻止那个人出来,却因为视野一时障碍不能走动,这是刚刚49洒的那把带虫沙子的结果。
“我让过你不要动手,说你打不过这孩子你就不听。退下去,教皇。”
听着这个同样年轻的男人声音并不像青牙撩面男人那般冷血,而是渗透了一种温暖而优雅的味道。49冷冷地看着,这人从47后面走了出来,清瘦的宛如书生一般的身量,脚系一双黑色长靴,踩在满地的枝丫上却出奇的没有声音,不像其他人玄色紧身衣以便行动,他衣着的竟然是件黑色的长袍,胸前啷当当,风吹起,是个银白色的纯洁十字架。
“你是谁?”47虽然感到枪口仍顶在自己脑子上,一时刻却是被这个每一样动作都优雅华丽的男人给吸住了眼球。
“我叫Aida,也有人叫我愚者。”Aida半截贵族面具下薄而美丽的唇翘起微微的弧度,向着47说。
被这样美丽的人看着,47忽然眼前产生了幻觉,好像天堂的门在向自己敞开。
嘭!
一颗子弹擦过了47的肩头。47一声哎痛,头歪倒,后脑勺离开了枪口。49略皱眉,这个枪上了消音,这样要让哨岗发现,更难了。
Aida看着自己已经扣下半截的扳机,只好缩回了指头,让扳机松动,子弹回膛。当他抬起头时,见49在射完47后把枪口对准自己,却没有扣下扳机。于是他微笑:这孩子真是太出乎他意外的沉得住气。
49没有扣下扳机的原因是,周围至少有十把以上的狙击枪对着她,而且,这只是近距离的枪口,远距离的远远不止这个数目。如果不是这个男人下了什么命令,这些枪早就把她射成了马蜂窝。
“Aida,为什么不杀她?”青牙撩面的男人叫道。
“退下去,不要我说第三次。”
紧随Aida这句温和得像阵风的声音,风吹起他胸前的十字架,啷当当。49屏住了呼吸,能感觉到四周的枪口急速地隐退到黑暗里面,至于那个青牙撩面被称为教皇的年轻男人,也似被这阵风给刮走了。
咔!
是枪上膛的声音。49一个回神,见着Aida笑融融的嘴唇对着自己,连同那把举起来乌亮的枪。
“我们来打个赌吧。”Aida嘴边泛起的笑朦朦胧胧宛似梦境,“看谁开枪开的快。如果我快,你就得告诉我你的真名。”
“如果我快,我就会一枪毙了你!”49不会像47被他的样子和言谈影响,乌黑的眼不有丝毫困惑,在说话的同时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嘭!da脸一闪,面具滑落到了地上。他弯下腰,墨黑及肩的长发如丝缎垂落盖住了他的脸,他那只白得将近成透明的手指捡面具的时候,49已经把枪口对到了他后脑勺上:“我可不会因为你放水而饶你一命。”
“我说过我们只比枪快,并没有说夺谁的命。”Aida捡起这半截面具轻拂回自己的面上,另外半截露出的脸依然满面春风,微笑着。
“你不是想要我们的命吗?”49眉毛扬起。
“如果我想要你的命。你的枪也没有子弹了。我该一枪就把你结果了。”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我不这么做,是为了给你将来的机会。你是可以唯一杀掉我的人。”
49微蹙眉尖:这男人是疯了吗?还是自己幻听了?不,自己该趁此良机解决掉他。捡起他的枪!
在她扔掉自己空壳的枪,迅速去捡他掉落在一尺外的枪时,她的腰忽然被只手一带,她旋身不稳,整个身体往后倒在了沙地上,后脑勺重重磕在地表时一个闷痛,双目眩晕。雨丝,冰凉地滑过绿叶,滴在了她的脸蛋上,感觉是,一只温暖的手触摸着她干裂的嘴唇,还有一个轻柔如羽的声音伏低在她唇边上说:不要这样,你是个这么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你应该先养精蓄锐。我Aida,今后的命只属于你一个人,所以你根本就不需着急,我会等你……。
吻,带了圣洁的吻,印在她额头上。哐啷啷,十字架的飘动,在林子里消匿。
从那一天起,世界上所有暗杀者被告知:Aida的命属于49一个人。
轰轰轰几个响雷,在山里头打了起来。
一辆军车从外面急速驶到了基地指挥所前面,下车的人只穿了件单薄的海军衬衣,推开门时,头发上沾了几颗未干的雨珠。黎立桐见到他,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会突然来了,老二?”
白烨在他们四个人中按年岁排列是排行老二。
白烨见屋里只有他和费镇南,问:“君臣呢?”
“你找君臣?”
“不,你们都找。事实上是你爸让我来的,说是走时不放心,刚好我那边接到了消息说是Aida亲自过来了。”
“Aida是谁?”黎立桐和费镇南面面相觑,从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名。
“你们正在全力应付的那个暗杀组织的最高军团长,也称愚者。”白烨对于他们的一无所知,射过去的目光中带了指责的含义。
“这不能怪我们。你们把什么都瞒着。”黎立桐率先表达强烈的不满,“如果我们能知道敌人的来路,也不会天天守得这样兢兢战战的。”
费镇南比较沉得住气,知道这个时候不是互相责怪的时机,而是必须先把事情弄清楚,于是他让白烨坐下进行解说。
“这个组织是专业的暗杀集团。你们懂不懂得什么叫专业的?”白烨坐下来,拿指头敲打桌面,拷问他们两人。
“杀谁就是谁,绝不会杀错一个。”费镇南以自己这段日子与敌人的交锋判断。
“是。这是他们的铁则。杀人不是杀戮,是战场上敌我的较量,所以称之为专业。一个个放在野战场上都是最优秀的狙击手。”白烨道。
“他们是罪犯!”黎立桐叫道,“什么专业?是杀人犯给自己的辩词!”
“他们杀过你一个兵吗?”白烨眉眼一射,冷冰地道出现实。
黎立桐哑了声,干涩地张张口,蹦不出一个反驳的字眼。
“他们杀这批学员是有理由的。因为这批学员出去,就是要去捣毁他们的窝他们的家,所以是他们的敌人!”白烨激烈地敲打桌面。
“你这是为他们辩护吗?”黎立桐放低了声音问。
“不是。是要知道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我们才能应付。”白烨说到这里,口干舌燥的,先给自己倒杯水。
“你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吗?”费镇南观察他额头的细汗,问。
“是。”白烨承认自己是急着赶来的,而且是纯粹为了Aida,“你们没见过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见过他吗?”
“没有见过。不然我不会这么急着想看庐山真面目了。”
黎立桐听到这里,不得不失笑:“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跑到这里先教训我们一通。”
这个白烨当然不服,射去他一个眼神:“da从不杀人。”
“不杀人,却是暗杀集团的首长?”黎立桐以为自己都快被他绕晕了。
“死在他枪口下的人,都是心甘情愿拿着他的枪扣下扳机的。你说,这叫做杀人吗?”
白烨这话一落地,整个指挥所落入一片可怕的沉寂中。
雷声在屋外响,大风刮过沙地,雨丝从小到大,到哗啦啦啦的铺天盖地。费镇南看着这急骤的大雨,心情也如剧变的天气潮涌不息。
“报告!”门哗地推开,进来的兵在扫到屋里的三个指挥官时,应该是没有见到自己要找的军官,马上要缩回脑袋去。
“怎么了?有话就进来说!”黎立桐发现他隐藏的猫腻,喊住他。
被司令官抓住了,士兵悻悻地掉过身来,虽然六六有叮嘱过这事绝对只能找费君臣,但是面对几个指挥官的铁青面色他没有胆子撒谎。
“什么事?”费镇南的问话声低沉有力。
“是……47说49拿枪打她,现在两个人在营房里吵。”
“又是这孩子!”黎立桐揉着额头,头疼。
费镇南头一个走了出去。黎立桐哀叹一声,不大想去看那个令自己头疼的孩子。至于白烨,在犹豫了一下后决定坐在屋里等费君臣。
营房内,47两条清泪滑下脸蛋儿,使得自己显出楚楚可怜。一个卫生员在给她肩膀的擦伤上药,她只好举着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向着49控诉:“是她,是她开枪射伤我的!”
没错。她是开枪射杀她,但是,如果不这么做,Aida一枪已经报销掉47了。49突然面对自己从救命恩人落到杀人犯的处境,只能哀叹这世上就有47这类恩将仇报的人。因此,她走近47床边一步,抱胸,懒洋洋地拿只指头抠耳洞口:“是吗?以我射击**环的成绩,没能打断你一只胳膊,我想没有人能相信。”
“你,你——”47嘴巴委屈地瘪下,类如泉涌,在看见费镇南等人走进营房门口时嚎啕大哭起来,“有你这样欺负人的吗?”
费镇南走近到床边,先是问卫生员:“伤重吗?”
“报告司令,一点小擦伤,不重。”卫生员答。
费镇南接着问情况:“49是拿了谁的枪打伤47的?”
“是49把47扶回来的。暂时不知道枪在哪里,我们派人在找。”47的教官实事求是说话。
47一听好像费镇南不相信她的话,拉住了费镇南的袖子叫道:“司令,你得相信我。她自己也承认的,是她拿枪射我。”
“是这样吗,49?”费镇南深沉的目光缓缓地挪在了49的小脸蛋上。
六六来不及拉49的衣服提醒,49已经抬一下眼皮,答:“是这样。”
费镇南吸口大气,告诉自己不能马上就生气,沉声问道:“你为什么拿枪射击47?”
“因为像她这种恩将仇报的人,我不打到她残废已经很好了。”49心里头不舒服,因为没有抓到Aida,好像自己还是被Aida放了水才得以捡回条命。被大雨浇醒时,所有暗杀集团的人都不见了。她只好一个人把47艰难地扶回营地,哪知道被47反咬了一口。她胸口闷得要命,也就口不择言了。
六六蹙着眉尖,见她脸色像是不大好,开口:“司令,这事——”
然而,费镇南听到49的回话已然沉痛地闭一下眼。他想:这孩子不接受教训是绝对不行的。她算是他教养出来的一个兵,他不能把一个兵培养成为一个杀人魔!
“六六,我不是告诉过你,绝对不能让她碰枪,而且要关她禁闭的吗!”费镇南打开眼,一声怒喝出来,“你给我出去到操场上罚站!”
这句听似完全不合情理的命令,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在借六六惩罚49。可以说,费镇南从某一定程度上已经了解了这孩子最怕的是什么。
49蓦地眼珠子瞪大了。或许,一开始她是对六六抱有意见,但这么多天以来,哪个学员不羡慕她有一个既关心她又技术超强的教官。眼看六六转身出去执行费镇南的命令,屋外的雨下得那么大,六六刚走出去不到三步,全身就被大雨浇透。她不能眼睁睁看自己的教官代自己受罚,扑通,她一双小膝盖跪了下来:“司令,你要罚就罚我,不要罚我的教官。我的教官他没有错!”
可费镇南打定了主意要她痛到一辈子记住这个教训。他大阔步擦过她身边,没有看她。
“呵呵呵。”47见费镇南和自己的教官走远了,终于掩着小嘴发出银铃般的尖笑声,“49,你真是个没有用的东西,让自己的教官代你受罚。”
49牙齿咔地一咬,猛地站起来冲上去揪起她领子。47没想到她瘦巴巴的身材力气竟然这么大,感觉身体被她拎起来了一半。屁股离了床,47慌张的眼珠子望着她:“49,你……你想干什么?”
“如果我教官出了什么事,你给我赔十条命都不够!”49说着把她的头狠狠地砸到墙上。
47头被撞哎呦一声,身体跌在了床褥上,待睁开眼,发现四周围观的学员和士兵并不少,却没有一个人为自己出声的样子。甚至是自己重新进门的教官,也只是冷眼旁观着。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但这回是用嘴吞了下去:总有一天,她会让49好受的!
49旋身出了营房,头顶大雨跑到指挥所。费镇南刚进了指挥所里,就卡的将门反锁了。因此49举起拳头在门板上敲打着,着急地喊着:司令,司令——
“出什么事了?”黎立桐吃惊地撩开窗帘,见49没能敲开门,竟是在门外的小空地里跪了下来。
费镇南坐下来,好似平心静气地举起份军报阅览。
“喂,老三,你不要把事情闹大了。”黎立桐推推他,“你惩罚这孩子可以关禁闭,何必让这孩子淋雨呢?淋雨淋病了怎么办?”
“我没有让她淋雨。”费镇南道。
“那她为什么跪在外头?”
“她自己想跪。”
黎立桐见他这个样子从没有见过,再听见他这个答案莫名其妙,一时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好打发自己的勤务兵去让外面的孩子回营房去。勤务兵在外面兜了一圈回来,道:“报告参谋长,49不肯回营房。”黎立桐六神无主了。
还是白烨比较冷静,问:“这孩子有没有说为什么在外头跪?”
“没有。”勤务兵答道。
“那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们只知道她的教官六六在操场上罚站。”
“老三你——”黎立桐烦恼地搔起了脑袋,却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这个样子的费镇南,又不能强硬让六六回来。
白烨知道自己插手不了他们队上的事,但比黎立桐精明一点,让一群勤务兵全部跑出去找费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