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战场上,战鼓声和欢呼声响彻了原野。远处,凄凉呜咽的号角随着逐渐远去的铁骑渐不可闻。
浑身血迹的张燕手驻战刀,无力地望着鲜卑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缓缓地跪倒在了地上。他耳中充满了兴奋的欢呼,眼前堆满了血淋淋的残肢断臂,心里却像被剐去了五脏六腑一样巨痛。张燕慢慢地趴到地上,双手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张白骑站在张燕的身后,望着他剧烈抽搐的双肩,听着他嘶哑的哭声,心里一阵难过,泪水顿时浸湿了眼眶。
襄楷大师抱着长戟,筋疲力尽地坐在血泊里,神情呆滞。几个侥幸生存下来的大知堂弟子围在他旁边,随着如雷般的吼声欢呼跳跃。
于氐根抬着向侑的尸体,在一帮黄巾军士卒的簇拥下,缓缓向战场后方走去。他要亲手埋下自己的兄弟,他要把自己的兄弟葬在一个不受风雨侵袭的地方,葬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这是活着的人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了。
徐荣和吕布两人小心翼翼地把张辽放到了担架上。张辽被长矛刺伤了,鲜血一直留个不停,脸色惨白如纸,他望着徐荣和吕布,凄然笑道:“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里,和战死的兄弟埋在一起。”
吕布心里一酸,泪水顿时流了下来,他轻轻拍拍张辽,想安慰他两句,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徐荣握着张辽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你会好的,不会死的。”他对两个民夫挥挥手,“快走吧。”
吕布望着渐渐远去的担架,小声说道:“不知道丁大人怎么样了?”
“他虽然中了两箭,但都不是要害,应该没什么大事。”徐荣安慰道,“你找个地方歇一下,晚上到中军来议事。”
李玮骑着马,在几个士卒的带领下,好不容易找到了徐荣。徐荣和一帮黄巾士卒正在打扫战场。李玮看见他,气愤地问道:“大人,张大人命令我立即赶回五里亭,把所有的民夫和伤兵全部撤进原平城。大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撤?我们不是打胜了吗?”
徐荣笑道:“张大人现在是全军统帅,你要听他的,不要问为什么?”
李玮惊讶地说道:“大人不是说,任何人都不许撤进原平城吗?现在怎么又改了?打胜了还要撤?”
徐荣叹道:“我们没有打胜。”
“没有打胜?”李玮疑惑地说道,“没有打胜,我们就更不能撤了。”
“情况有了变化,我们必须要后撤。”徐荣摸摸额头,疲惫不堪地说道,“张大人的命令没有错误,你执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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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三天中午,积云岭。
落置?落罗没有听从拓跋锋的劝告,他一边痛骂拓跋锋临时抽走了北部鲜卑的一万铁骑,一边带着自己的五千人马向积云岭发起了攻击。梁百武和崔行指挥黄巾军奋起阻击,双方在五十步宽的驰道上展开了血腥厮杀。鲜卑人以百人为一队,轮流冲杀。黄巾军以两千人为一阵,坚守不退。虽然黄巾军占有地形优势,但鲜卑人实在太过凶悍,一口气连破了黄巾军五个阻击阵势,小帅崔行战死。梁百武几次派人向杨凤求援,但杨凤根本不理他,叫他死守,等人打完了再说。
唐放眼看形势危急,急忙跑到梁百武的阵地上,叫他立即安排弓箭手到两侧山坡树林里,用密集箭阵压制鲜卑人的攻击。唐放说,我已经说过了,用主力部曲在驰道上阻击,两翼用伏兵侧击,你为什么不听?梁百武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大声吼道:“我们正面都挡不住鲜卑人的冲击,两翼伏兵还有个屁用?我要人,我要能挡住鲜卑铁骑的人。”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前面鲜卑人又开始了猛攻。被杀得叫苦不迭的黄巾士卒抵挡不住,一千多人竟然一哄而散了,有的往山上逃,有的往树林里逃,就是没有一个往后面跑。这些人都很聪明,知道掉头往后跑,肯定要被梁百武杀了。杨凤闻言大怒,派出几千人四处围杀逃兵,“给我全杀了,一个不留。”
积云岭附近都是高山,逃兵就是想逃也跑不远,结果人头挂满了树枝。
梁百武和唐放身先士卒,带着后面战阵中的黄巾士卒拼死抵挡,总算拦住了鲜卑人。唐放躺在树障后面,面色苍白,心里很绝望。用这样的黄巾军守积云岭,根本就是笑话。梁百武气喘吁吁地坐在他旁边,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这才刚刚开始打,过一阵子就好了。我们这些人从来没有和胡人的铁骑打过仗,一点对阵骑兵的经验都没有,看到气势汹汹的铁骑狂奔而来,自然是魂飞魄散,惊惶失措了。等打了几仗,大家习惯了,摸出点门道就好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不要笑话,我和他们也差不多。当年瘿陶大战的时候,我看到将军大人的骑兵飞奔而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撒腿逃跑,根本不敢迎敌。”
唐放看他说得很认真,不由笑了起来,“那你当时撒腿跑了吗?”
梁百武嘿嘿一笑,“我射了三箭,然后就跟在士兵后面撒腿狂奔,我跑的速度绝对不比战马慢。”
唐放大笑,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那你认为,你们多久才能适应鲜卑铁骑的冲杀?什么时候才有勇气对阵搏杀?”
梁百武叹了一口气,指着山岭上的大军说道:“大人,真正能打的是杨帅手上的两万人,那才是黄巾军的精锐。”他接着指指站在附近的士卒,苦笑道,“这些都是屯田兵,老的老,小的小,基本上没什么强壮士卒,要不然怎么会叫他们去屯田?要指望这些人杀鲜卑铁骑,太难了。”
唐放笑容一僵,问道:“我听徐大人说,他们已经训练好几个月了。”
梁百武“扑哧”一笑,“大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瘿陶大战后跑到太行山的流民,他们除了跟在我们后面抢粮食以外,没打过什么仗,甚至连人都没杀过。他们虽然训练了几个月,但他们是屯田兵,没有武器,只能徒手训练,最多不过拿根树棍子当枪使使,那也叫训练?”
唐放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不做声了。六万黄巾军,只有两万精锐,这仗怎么打?他不禁为雁鸣岭上的黄巾军担心起来。
“不过你不要担心。”梁百武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黄巾军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不缺勇气。我们有的是血性,有的是勇气。如果我们十个人杀不死一个鲜卑铁骑,那么我们就用二十个人,三十个人,甚至五十个人,最后总要把他们杀死。”
鲜卑人的战马飞驰而来。梁百武伸出脑袋看了一眼,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接着一跃而起,举矛狂吼:“兄弟们,举起你们的长矛,随我杀上去……”
下午,邪归逆集结了一万人马,也开始了对积云岭的攻击。小帅杨震在鲜卑人攻破第一个阻击阵势的时候就受了箭伤。杨震破口大骂,一手拽出了肩膀上的长箭,连血都不止,拿着战刀又冲了上去。李尧指挥人马从驰道两侧的树林里密集射箭,刚刚开始还打了鲜卑人一个措手不及,但随着鲜卑人发起了第二轮攻击,他们随即就遭到了鲜卑人凶猛的还击,弓箭兵死伤惨重,纷纷后撤。而同一时间,驰道上的黄巾军也被鲜卑人一个接一个地突破了。这次黄巾士卒没有临阵逃跑的了,他们被杨凤的血腥镇压吓住了。就在黄巾军叫苦连天的时候,邪归逆突然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太阳还没有落下山,他竟然撤兵不攻了。
落置?落罗看到邪归逆从北面发动了攻击,随即放慢了自己的进攻节奏,一下午不但寸步未进,反而被梁百武连续地反攻打退了不少。
黄昏的时候,参加雁鸣岭大战的军队逃了回来。落置?落罗先是听说拓跋锋没能击败黄巾军,马上就觉得不妙,接着他又听说自己的两个豪帅战死了,一万铁骑也损失了三千多人,不禁又惊又怒。他想了半天,断然决定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