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入夜，两人一直明晃晃走到大门口，铁艺大门边上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她瞧清了谷剑秋和女孩的面孔，赶紧收回目光，等两人走出门去，这才匆匆忙忙起身，从柜台下面拉出一台固定电话，还没等拨通，一层阴影就笼罩了她。</p>
这中年妇女一抬头，谷剑秋双眼圆睁，居高临下直勾勾盯着她。</p>
连一句话也欠奉，骨节分明的巴掌力大势沉，这一下的位置十分讲究，打在这妇女下颚和颈动脉的连接处，对方黢黑的脸蛋肉眼可见的震荡起来，连一声都没吭出来就栽倒在地。</p>
谷剑秋这才转身，又拉起女孩的手往大门外走，脚步越走越快，女孩几乎费尽全力小跑着才能赶上，但她仍旧一言不发，只顾咬牙跟上，稚嫩的心脏止不住狂跳起来，好像要从喉咙里呕出来一样。</p>
两边耸立的高楼阴影逐渐稀薄，天上露出一抹皎洁的月光，等女孩回过神来，谷剑秋已经拉着她离开了那片老旧公寓楼区，来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河岸边上。</p>
“就这么出来了？”</p>
女孩有点不敢置信。</p>
马路上没什么人，桥沿下停泊着几艘才复工的汽艇，直到谷剑秋上前交涉，女孩才如梦方醒，几乎落下泪来。</p>
她起初是不太抱什么希望的，只是见谷剑秋没有欺负她，又面目忠厚，所以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托他去捎口信，此刻逃出生天，真像做梦一样，脚下也轻飘飘的，好似在云端一样。</p>
“对，三岔河口鲁班路115号，字号叫同和美。你千万把人送到，见了少掌柜再走。”</p>
“行，我保证把人送到家，你放心吧。”</p>
跑船师傅收了钱，答应地十分爽快。</p>
谷剑秋这才折返回来，宽慰女孩说：“这儿是江宁市区，离高桥庄少说也有七八十公里，路不好走，天又黑了，我现在把你送上船，这一路上，你不要多说话，只管跟着跑船师傅走。到同和美杂货铺找他们少掌柜，就说，是谷剑秋叫你来的，把和我说的话同他讲一遍。来龙去脉说清楚，他会带你上巡捕局。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你就能见到你父母了。能记住么？”</p>
“大哥，您不和我一起走么？”</p>
谷剑秋摇摇头：“你听我的就是了。”他又让女孩重复了一遍地址和人名，确认无误以后，终于把女孩送上了船，这才转头折返回去。</p>
……</p>
“冯拐子！我日你仙人！”唐老四推搡了一把眼前的壮汉，油乎乎的脸上满是凶狠：“仙人跳骗到你爷爷我头上了！瞎了你娘的狗眼！”</p>
几名裹着粗布长衫的壮硕男人顿时簇拥上来，气氛一时剑拔弩张。</p>
“四哥，先别动气，你是熟客，我信得过你，你也该信得过我。我冯子宝干这行十几年了，向来都是和气生财，你带来的人拐走了我一匹小马，还打晕了我的人，现在两个人都不见了！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p>
说话的人看上去四十来岁，中分头，绸缎褂子，顶着一对黑眼圈，嘴边长了颗黑痣。</p>
唐老四抿了抿嘴，瞧了一眼汤姆陈。</p>
眼见躲不过去，汤姆陈暗骂一声，面上大咧咧地摆摆手，一口幽州话字正腔圆：“人是我带来的，我找他回来，这么办，我出五百块钱，就当是买你的马。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个交待。”</p>
冯拐子摇摇头，伸出两个手指：“两千。”</p>
汤姆陈噗嗤笑出了声，手不自觉往腰后摸，语气也阴狠下来：“别说你一匹小马，你亲妈值不值两千啊？”</p>
没想到冯拐子一本正经：“我妈六十几岁，牙齿都掉光了，当然不值钱，可那匹小马是上等货色，我都没玩过，两千不二价。”</p>
汤姆陈正欲发作，眼前突然一片漆黑。</p>
“怎么回事？！”</p>
只听砰地巨响，紧跟着嘈杂声一片，玻璃爆裂开来的声音掺杂着女人的尖叫声。</p>
“什么事！”</p>
冯拐子转过头，只见自己的手下跑上楼梯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顿时一愣：“我不是叫你赶马群先走么？”</p>
对方神色慌张，操着一口江宁乡下口音：“那个小赤佬杀回来了。”</p>
……</p>
狭窄的走廊上挤满了人，男人厚实的身影堵住了楼梯口，脚下歪七扭八躺倒了一片，呻吟声不绝于耳。</p>
谷剑秋头顶上的电灯左右摇摆，不稳定的钨灯丝冒出刺眼的火花，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p>
这些打手根本没有什么武术功架，连一把像样的动力冷兵器也欠奉，充其量是几个乡下的流氓野汉，只怕连去逸园狗场看场充门面不够资格，对谷剑秋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对手。</p>
走廊上，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孩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她们的年纪看上去都不大，即便有人画了很浓的妆，也掩盖不住满脸的稚气。</p>
谷剑秋推开一间套房的门，里面没人，他招手示意女孩们先进去躲一躲。</p>
站在最前面的女孩看上去有十八九岁，身穿侧排扣的开叉旗袍，烫了个卷发，个子和谷天宇差不多高，她看上去比其他人镇静许多，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谷剑秋一眼，然后低头走了进去，其他人面面相觑，旋即鱼贯而入。</p>
不知道谁拉了电闸，整栋公寓忽然漆黑一片。</p>
“……”</p>
谷剑秋随手把门关上，径直往前走，心电宛如海浪一般舒展开来，毫不滞涩地越过钢筋水泥，直到击中一只在下水管道中穿梭的灰毛老鼠，才泛起一阵紊乱的涟漪。</p>
更多五光十色的涟漪在谷剑秋的感官中变得越发清晰，以他现在的心电水平，只能勉强判断出百米范围内活物位置，以及大概的生物类别，比如人和老鼠的心电，就有极大的差别。</p>
而如果是金太洙这样专修密宗末那识的正牌天官，不仅能准确判断对方的形体轮廓，甚至连接通过心电的武器也能察觉到，比如最近刚开过火的手枪，充能运转的刀剑等等。</p>
他察觉到身后有些机灵的女孩见四下再没别人，走廊又伸手不见五指，于是推开门试图逃走，也不在意。转而注意到九楼的一间套房，正是唐老四，汤姆陈等人所在的套房。</p>
谷剑秋快步上楼，推开门才走两步，脑后忽然扑来一股劲风，他连头也没回，依靠长臂展先一步攥住偷袭那人的脖子，双脚发力把那人脑袋往墙上猛撞了一记才松手，那人瘫软着倒下，皮肉和石灰墙摩擦了好一阵，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p>
屋里挤了得有八九号人，他环顾了一圈，很快把目光锁定在冯拐子身上。</p>
“小子，姓谷是吧，混过武馆？想逞威风？”</p>
冯拐子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掸了掸自己的长衫，指着谷剑秋骂道：“扑你阿普，你敢回来，我敬你是条汉子。咱俩的官司有的打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没点根脚我敢干这行？宝爷不扒你一层皮下来，我冯字倒着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