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汤显祖,字义仍,很荣幸认识毓仁,日后还会多叨扰,望见谅!”汤显祖笑着问好。
“宣城沈懋学,字君典,幸会幸会!”沈懋学也行礼道。
张介宾见没人理自己,赶忙插嘴道:“还有我呢,山阴张介宾,无字无号,见过陈大哥!”
张介宾的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这番大笑,也让众人熟络了起来。
徐春甫再次提起之前的事:“毓仁,那桩庸医杀人案有何缘由,不妨说来,我们给你分析分析,好消你心中之惑。”
陈实功站了起来,朝众人深深一礼,方才说道:“也是我年少轻狂,治好不少外科疾病,便开始膨胀起来,有一日,突然送来一位刎伤患者让我救治,我见此人,伤口不深,尚有几分生机,便大胆推测,若能止血,再用针线缝合伤口,辅以伤药外敷,兼补血行气之药内服,是否可以力挽狂澜,救他一救”
“你便不管不顾的施救了”沈懋学问道。
“没救过来吗”张介宾也好奇问道。
陈实功摇了摇头,说道:“不,救过来了。”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自刎之人还能救治过来这如何能让众人不吃惊。
陈实功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救了过来,只是脖颈处留有骇人伤痕。”
“真是不可思议啊!”徐春甫感慨道,他从医多年,从阎王那夺命之举不知做了多少,可也从没有听说有人竟然可以救治自刎之人。
陈实功继续说道:“此事传开后,又陆续送来几个自刎之人,我只治好了一例。后来刀圭之争事起,医闹频发,我治失败的病人家属多有来闹,其中就有一起是吻伤患者家属,告我庸医杀人罪。”
“刎伤本就不可救,你能救治只有功,何来的过”汤显祖奇怪道。
“一言难尽,乡人把我捧得过高,而那人也听说了我的事迹,被人催债,以死相挟,私下却早对家人说过,要第一时间送来找我救治。谁知送来已经咽气,我也无能为力。此事本已作罢,但家属听闻医闹,便讹上了我,后来更闹上公堂。”陈实功缓缓道来。
“这般说来,只要第一时间施救,刎伤皆能救回”徐春甫问道。
见陈实功点头,汤显祖也问道:“以多久为宜”
“要看伤口深浅,若是血脉全断,或者身首分离,我也无计可施。只要有一线相连,便有一线之机。至于时宜,我常备有应急药物刀圭,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便有一分把握,当然生机越长,越好救治。”陈实功解释道。
张介宾极其震撼:“古有华佗刮骨疗伤,开颅治疾,今有陈大哥妙手治刎,不让先贤专美于前啊!”
“不敢当,不……”陈实功还没说完,张介宾已然跪倒,叩拜道:“陈大哥,你一定要收我为徒,我也要能治刎伤。”
“胡闹!学医岂可好高骛远,走还没学会,你还想跑师都没出,你还改拜他人”徐春甫呵斥道。
“让你见谅了,这是我师侄,是我好友梦石兄的关门弟子,太过顽皮闹腾,送来我这磨练性子。也不知是受何人影响,最爱拜真本事之人,见一个拜一个,关键是没一个能安心学完。”
徐春甫骂完,转身对陈实功解释道,说到张介宾的混账事,让他也头疼不已。你爱学习是好事,但你得把每样都学透学精吧,哪像你这样的。
陈实功见此,便将眼前少年与不靠谱对等起来,这又给日后的太医院传道,徒增了几分波澜。
“唉,徐伯你怎无故污我清白我张介宾岂是三心二意之人”张介宾大叫道,可众人都不听他的解释。
汤显祖、沈懋学都跟徐春甫一同数落起张介宾来,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表明此子毫无定性,做事三心二意。
张介宾忙道:“医学、兵法,都是终生之事,一时半会哪能吃透,我这是厚积薄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叔伯非我,焉知我不成”
“狡辩,继续狡辩,你又如何佐证好了,你别说话,赶紧吃饭,吃完滚回去干活。”徐春甫笑骂道。
“……”张介宾大口大口的吃将起来,真有化悲愤为食欲的劲头。
四人继续说起陈实功之事来,徐春甫问道:“那你的疑惑在哪”
“我就是想不明白,明明刀圭可以挽救众多生命,海州医家为何要对我群起攻之”陈实功苦恼道,他今年才二十二,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闹得过街老鼠地步,这如何能让他释怀
“圣人之道不传久矣,汤药、针灸、推拿、刀圭、解剖本是先秦医家常技,典籍无处不体现。可随着儒家独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便成了一条界令,解剖几难见踪影,刀圭只剩下小打小闹,唯有不损伤身体的汤药、推拿和针灸,得以传承。”
医学传承始末,若天下仅一人明白,那人便是徐春甫。随着徐春甫讲述,众人这才了解医学的前世今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竟误打误撞,继承了前人刀圭之秘哈哈哈哈,我没有错,他们也没有错。且叫我继续摸索,将来定让世人有得选择。纯内治也好,纯外治也好,内外兼治也罢,交由患者去选择吧!”
陈实功恍然大悟,哈哈大笑,两年了,他从未如今日这般畅快。
徐春甫也是大笑,说不出的快活,都说人生得一知己,虽死无憾,此刻的徐春甫便是如此。大笑完,郑重其事道:
“你我都一样,所作所为是在继往开来,你要有心里准备。凡开创大道者,必肉身趟荆棘,血染鸿途。毓仁,你可能做到”
陈实功听到“凡开创大道者,必肉身趟荆棘,血染鸿途”时,双眼放光,这是对医家莫大的肯定,儒家追求三不朽,医家也能医家也能!
陈实功激动的握着徐春甫双手,眼中的光化作了雨,从眼眶倾泻而出。这不是滋润万物的春雨,是慰藉心灵的热泪。
徐春甫一生从未开宗立派,可他却促使医家第一次以独立身份登上历史舞台。
徐春甫之前,只有医者。徐春甫之后,便有了医家。一如儒释道,更如墨、法、农、兵、阴阳、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