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黑漆漆的，风声携卷雨丝从窗棂卷来，夹杂着股花草芬芳。</p>
两人面对面而站，陆斩作势便要脱下敛息袍，手速极快，丝毫没有犹豫的意思。</p>
“……”</p>
涂山世玉眼皮子一跳，陆斩这架势，好似巴不得被她看光似的，果真是纨绔弟子二世祖，难怪经历如此凄惨，还不忘去青楼快活。</p>
她本觉得陆斩撒谎，可见陆斩如此痛快，涂山世玉心底又没底，忙地按住陆斩的手：</p>
“算了，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我不该如此，等出去再说，”</p>
若是换作其他男子，涂山世玉会怀疑此举有诈。</p>
可如果是陆小凤的话…根据她为数不多的了解，这厮真能干出这种破事儿，指不定里面真的没穿衣服。</p>
涂山世玉来梧桐书院有正事，可不是为了看裸男的，她干咳两声，掩饰内心尴尬。</p>
陆斩善解人意地道：“没事，敛息袍你拿去吧，我年轻气盛身强体壮，不会着凉的。”</p>
“……”</p>
谁怕你着凉啊？</p>
涂山世玉瞪了他一眼：“少来这套，谁愿意看你似的。你来梧桐书院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发现？”</p>
陆斩被迫将敛息袍扯好，不答反问：“你为何来此？”</p>
涂山世玉不想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消息，可事情的走向总是超出预料，虽然她不想承认，但陆斩显然已经牵扯其中，就算她什么都不说，对方也会自己查。</p>
倒不如交换一下消息。</p>
思至此，涂山世玉抬眸看向陆斩，轻声道：</p>
“我打探到梧桐书院有问题，好像在筹划什么，便来这边看看。我刚刚来到后山，忽然察觉到一股真炁波动，这才进入这个房间躲避，没想到会碰到你。”</p>
陆斩默默地将那幅画卷收好，道：“是筹划唤醒蜃魔吗？”</p>
涂山世玉有些惊讶：“你还是想获得蜃魔力量？”</p>
陆斩点头：“只有获得蜃魔力量，我才能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也是听说梧桐书院不太正常，这才来探查，不料碰到了你……”</p>
虽然两人探查方式不同，可最终是殊途同归。</p>
陆斩知道涂山世玉是在寻找神石，这才拉出蜃魔做幌子。</p>
上古时期的强大妖魔数不胜数，死在时间长河里的更是不计其数。蜃魔只是其中之一，祂能否复活，陆斩并没有研究过，但确实是最好的借口。</p>
涂山世玉走到陆斩跟前，劝道：</p>
“伱我萍水相逢，我本不应该对你指手画脚，但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不如想其他方式破局。”</p>
陆斩知道她的好意，但大家立场不同，不宜谈心，便笑道：“我们何止萍水相逢？谁家萍水相逢肌肤相亲？”</p>
“……”</p>
涂山世玉皱眉，嗔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们当时隔着衣服，哪里来的肌肤相亲？”</p>
虽然隔着衣服，她也察觉到了陆斩的悸动，但确实不是肌肤相亲，可恶的登徒子贯会调戏女子。</p>
陆斩见她生气，笑道：“开个玩笑，别生气，是我不对。”</p>
涂山世玉冷哼一声：“这种玩笑你还是去青楼跟花魁娘子开吧。”</p>
“……”</p>
陆斩眼角一耷拉，他去青楼是为了正事，绝对不是为了狎妓，可这种事情没必要跟涂山世玉解释，他便缄口不言。</p>
气氛倏然静默下来，唯有风雨声不止。</p>
涂山世玉刚欲再说什么，远空一阵轻颤，又一股真炁波动传来，似有大能从上空掠过。</p>
“蹲下。”陆斩眼疾手快，胳膊搭在涂山世玉脖颈处，拉着她猛地蹲下。</p>
夜深人静，两人距离极近，在静悄悄的房间里，只有彼此呼吸交缠跟心跳声回荡。</p>
涂山世玉面色微红，她蹲在陆斩的肩膀下，几乎靠在陆斩怀里，闻着男子身上的草木清香味儿，大脑忽然有些空白。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但却是她未曾经历过的滋味。</p>
上空乌云轻轻动荡，那股真炁波动急速离开，朝着梧桐书院最高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后山范围。</p>
陆斩这才松开涂山世玉，轻声道：“你刚刚感知到的真炁波动，是这股吗？”</p>
涂山世玉思绪逐渐回笼，她站起身快走两步，才道：“不是，我方才感知到的真炁，十分阴柔，像是女子。”</p>
陆斩望着前方，窗棂外夜幕漆深，远方山林似乎藏着无数秘密，他眉宇微挑，忽然笑道：</p>
“既然来了，没道理空手而归，我们跟去瞧瞧。”</p>
涂山世玉神色怪异：“提到女子，你好像很兴奋？”</p>
陆斩笑容不改，猛地凑到她跟前，借着暗淡天光，能看清她白皙美艳的脸蛋儿，道：“我看到你也很兴奋，有什么不对？我若是看到男子兴奋，那才糟糕。”</p>
“……”</p>
涂山世玉呼吸一滞，忙得后退两步，眼神儿凉凉的，有几分被冒犯的愠怒。</p>
跟陆小凤这个登徒子，实在是无法正常交流，她轻哼一声，身影消失在黑夜中，率先朝着息峰山最高峰而去。</p>
陆斩微微一笑，紧随其后。</p>
……</p>
息峰山山巅处建造着一座凉亭，亭子临崖而建，旁边有棵苍劲古朴的罗汉松，此处环境清幽，能俯瞰位于半山腰的梧桐书院。</p>
亭子中间摆着石桌棋盘，旁边紫砂壶煮着茶，两道人影正对弈闲谈。</p>
陆斩跟涂山世玉来到山崖后方的山壁处，身侧是万丈悬崖，旁边是株野树，位置空间不大，两人不得不挤在一起。</p>
陆斩以怀抱姿势绕过涂山世玉肩膀，双手撑着山壁，侧耳倾听。</p>
“……”</p>
涂山世玉腰背挺得笔直，尽量距离陆斩远些，但仍能感受到从陆斩身上传来的温热之意。</p>
她略微晃神，而后集中精力，将注意力放在斜对面的凉亭中。</p>
带兵征战多年，涂山世玉固然也有女儿心思，可远比一般女子镇定。</p>
她是个不拘小节的狐狸。</p>
天色昏暗，两人不敢动用神识，并看不清凉亭对弈人的面容，但根据交谈，能够确定那位身着白袍的老者，乃是梧桐书院的院长，章然，章大儒。</p>
章然境界深厚，对儒学造诣颇深，在南疆德高望重。</p>
当然，仅仅是在南疆。</p>
若是在大周，他最多算个省级状元，跟陆斩的师侄鹿云书院院长差着一大截，四舍五入他也不如陆斩。</p>
坐在章然对面的是位女子，穿着黑色的南疆华服，头戴着幂篱，看不见相貌，但气韵成熟，体态丰腴婀娜。</p>
亭子建在山巅，又在梧桐书院的势力范围，周遭并无人打搅，两人边下棋边闲聊，看似随意，实则全都心怀戒备。</p>
好在陆斩跟涂山世玉皆非等闲人，不仅穿着敛息袍，更服用了丹药，现在又刻意隐藏气息，并未被对方发现。</p>
陆斩耳朵微微耸动，将亭中对话尽收耳中。</p>
凉亭里。</p>
黑衣女子仪态从容，葱白手指执黑棋落下，嗓音轻柔淡漠：</p>
“山长做事未免太粗心，你们谋划的事情，已经被外界知晓。若非我帮你瞒下，只怕现在要闹到王上那里了。届时人人皆知，你准备如何收场？”</p>
隔着轻纱幂篱，看不清女子的表情，但她的声音隐约有些不满，却是姬梦璃。</p>
姬梦璃跟清若分别后，便来到梧桐书院。</p>
清若说得没错，梧桐书院残害修者、试图复苏蜃魔一事，姬梦璃是知情的。</p>
只不过跟外界传闻不同的是，梧桐书院并非想复苏蜃魔，只是单纯地想获取蜃魔力量而已。</p>
这件事本该秘密进行，可如今连合欢派的人都知晓了，可见做得极不干净。若是有人存心查探，这件事迟早暴露。</p>
梧桐书院残害上千名修者，这可是大罪。</p>
姬梦璃本想利用梧桐书院，眼下见对方如此不谨慎，心底勃然大怒。可她现在用的是“南疆圣女”身份，不得不压制住怒火，扭捏作态跟章然对话，甚至还要刻意压着嗓子，十分烦躁。</p>
坐在对面的章然神色不变，手中拿着白棋把玩，轻声道：</p>
“尊上多虑，老夫在南疆经营数百年，方才有梧桐书院如今地位，纵然下属做事有些纰漏，但闹不出乱子的。”</p>
姬梦璃知道章然自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笑吟吟道：</p>
“吾当然信得过山长能耐，只不过此事若是暴露，整座梧桐书院都要遭受灭顶之灾。我虽然有心帮忙遮掩，只怕到时有心无力。”</p>
章然落下棋子，抬眸道：“落子无悔，老夫既然决定做这件事，就算失败也不会后悔。我知道尊上着急打开封魔秘境，但现在时机未到。”</p>
“……”</p>
姬梦璃望着对面的章然，依旧是眉眼含笑，心底却有些不耐。</p>
封魔秘境乃蜃魔陨落时形成的秘境，据说里面有蜃魔的残存力量，不管是她还是章然，都想要这股力量。</p>
只不过打开封魔秘境的办法很阴邪。</p>
首先要利用人族血肉养出“噬幽蛊”，噬幽蛊乃是蛊中阴邪之最，据传养到极致，能够吞噬万物，也只有噬幽蛊能吞掉封魔秘境外的魔障，强行打开秘境。</p>
可噬幽蛊成长周期颇长。</p>
为了能让噬幽蛊尽快长成，章然谋划上百年，以封魔墟沉眠谷为掩护，猎杀诸多修者，以修者之躯滋养噬幽蛊。</p>
姬梦璃在做黑水长老时，无意间知晓了这件事，她一直按兵不动，为的便是关键时候利用章然。</p>
后来黑水宗覆灭，姬梦璃杀死圣女以身代之，以此要挟章然。</p>
南疆法度固然不如中原严明，但也绝对不允许此等事件发生。</p>
章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对姬梦璃颇为尊重，但毕竟事关蜃魔力量，章然也不想跟人分享。</p>
眼看着噬幽蛊逐渐长成，打开封魔秘境在即，章然却迟迟没有动作。</p>
姬梦璃看出老狐狸的心思，慢条斯理道：</p>
“章然，本座耐心有限，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打开封魔秘境。若是你做不到…”</p>
姬梦璃美眸流转，看向半山腰的梧桐书院，悠悠道：“那你就跟梧桐书院一起陪葬吧。”</p>
“……”</p>
章然拿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早就知道圣女杀伐果断，如今看来确实如此。</p>
略作思索，章然淡笑道：</p>
“当初蜃魔陨落，力量归于大地之中，形成了封魔秘境。这件事本身鲜少有人知晓，老夫也是从师尊口中听来，里面到底有没有东西，老夫也无法保证，只能尽力一试。”</p>
“如今噬幽蛊虽然长成，可尚且稚嫩，至少还需要数百血肉滋养。”</p>
“老夫知道尊上着急，可老夫比你更着急…我自从步入造化境以来，始终没办法继续突破，期间强行突破损了根基，急需一股强大力量作为支撑，若是能打开封魔秘境，老夫早就去了。”</p>
“眼下唯有耐心等待，等待噬幽蛊长成，届时打开封魔秘境，你我将力量一分为二，也不枉老夫谋划多年。”</p>
“……”</p>
姬梦璃盯着章然，判断着此话真假。</p>
她想获得蜃魔的残存力量，亦是为了自己。当初强行修炼九阴琉璃火，令她身躯出现大问题，始终无法复原。</p>
这段时间她寻找鬼火撼山无果，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封魔秘境。</p>
若她能够获得蜃魔残存力量，自然有办法调节身体问题。</p>
思至此，姬梦璃道：“不过区区数百人，何至哀愁？本座每日给你送二十名修者，一个月后，开封魔秘境。”</p>
“这……”章然身体坐直些许，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这位南疆王女。</p>
封魔秘境虽然残存着诸多力量，但毕竟是上古邪魔陨落而成，里面十分凶险。一旦贸然打开，整座朝风城都会笼罩在蜃魔幻境中，对百姓损伤极大。</p>
他不惜如此铤而走险，为的是自己。</p>
可是南疆圣女乃是南疆百姓的领导者，深受百姓供养，若是朝风城出了事，对南疆王族有什么好处？</p>
最初圣女来到梧桐书院，以此事跟他谈合作时，章然虽深受要挟，但只以为南疆圣女要跟政敌斗法，所以准备利用他搞些事情。</p>
毕竟，现在南疆官场，三分之一的官员都是来自梧桐书院，若是他支持圣女，圣女在朝中自然稳如泰山。</p>
可后面章然发现，事情没他想象得那么简单，圣女竟然也是冲着蜃魔秘境而来，并且想获得里面的力量，他被迫许诺，将力量跟圣女一分为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