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自己的家了过得挺好的,每年上坟祭祖的时候能聚一聚。”
“也就是说,平常不会见面?”
常舒点了下头。
常来想起之前自己家也是只有遇到什么大事时才会家人聚在一起,平常只有五位监护人在他身边,师父经常性消失。
“我小时候我老爹总打我,过年也打我,一嘴巴子给我扇倒了,别人都说‘大过年的打孩子干啥’,他说‘过年?我叫他过周年’。呵呵,他说让我过周年。”常舒苦笑一声,拿起酒杯喝酒。
“周……年?”
“周年是用来形容死人的,死一周年。”
常来皱了皱眉,“在这种吉利的日子说这种话……”
“再过一年咱家也能过年了。”
“诶?”常来满头问号。
“家里有人死三年内不能过年,其实也能过年,就是不能放鞭炮。”
“哦。”
常来似懂非懂地听着。虽然他活了很久很久,但人类世界的事情他还有很多要学。
常舒沉默片刻,缓缓道:“那天晚上……”
时至夜半,医院里静悄悄的,偶尔有病房里传出几声咳嗽,走廊的灯光将地板照的惨白,地面脚印十分杂乱,病房到卫生间两点一线。
常舒刚清理完便盆回到病房,床上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常舒悄悄放下便盆走到病床边,握住那只枯瘦且皱皱巴巴的手腕,手感与握着柴棒一般,常舒不由得皱了皱眉。
片刻后,常舒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将那只干瘦手腕小心地放进被子里。
常舒已经在医院里伺候了将近一个月,每天端屎端尿没日没夜地忙活,觉根本就没睡好过,但他从未抱怨过一句也未曾懈怠片刻,医院的医生护士也被常舒坚持不懈的精神触动。
只有常舒自己心里清楚,眼前之人有多需要他,她又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常舒正准备离开,忽然那只原本干枯无力的手抓住常舒,常舒短暂愣了几秒,弯下腰小声询问。
“雨梅,你还没睡啊。”
“你别走,你老是走。”
那声音沙哑得像在沙漠里待了好几个月,听起来有气无力的,疼在常舒心里。
“我不走这床也睡不下咱俩啊。”常舒轻声哄着。
他知道自己拗不过她,最后还是选择躺在她身边,将她搂得紧紧地。他的每一处细节都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暴露无遗,但还是嘴硬道。
“给你挤掉了我不管噢。”
她也将常舒抱得紧紧地,贪婪地享受着那温暖怀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她对常舒的感情是无法言喻的,尽管心中千般万般不舍,嘴上也只字未提。
也许这就是夫妻二人多年来养成的默契。
这一晚,两人什么都聊了,也什么都没聊。
常舒搂着雨梅一宿没动。
要是平日里,雨梅说什么也不会和常舒睡在一起,也坚决不会让常舒像现在这样抱着自己,早就一脚把常舒踹开。
要是平日里,常舒说什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地搂着雨梅,还是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他们生活在那个贫穷保守的年代,在那个年代里牵下手都是令人脸红心跳的莫大的禁忌,如今两人却是亲密无间地抱在了一起。
夫妻俩小吵小闹一辈子,婚前相爱婚后互相嫌弃。
常舒虽然平常都故意说些惹得雨梅不开心的话,经常跟雨梅顶嘴,但他将自己一生的耐心都用在了这短短的一个月里,也将自己一生的温柔交给了最值得它的人。
常舒讲完这些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杯酒下肚。
人在回忆最难忘的经历时总是不落下任何细节,但往往容易颠倒顺序搞乱逻辑,但再次回忆时的感情还是与过去一成不变的。
常来夹起一块米饭塞进嘴里,原本香甜的米饭莫名带股粘稠浓密的苦涩,味道虽不难吃,但让常来感觉似曾相识,忍不住多加咀嚼细细品味。
常来品了半天也没品出这究竟是什么味道,直到他抬头看见常舒通红的眼眶才恍然大悟。
离别虽苦,但总有什么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