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渊闻言愣了愣,没想到他竟这样直白。
片刻,他笑道:“二公子若志在闲云野鹤,倒也是一番趣味。”
左修良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喝光了杯里的酒。
“我与侯爷投缘,如今说些闲话,侯爷听过便罢了。”左修良说着,拿筷子朝大门的方向指了指:“您看,这会儿抬进来贺礼,都是只有礼单,却无主人的。”
方临渊抬头看去,真见裹着红绢、形制朴素的箱子被一抬一抬地送进门里。
“这是谁送的?”他好奇道。
“啊,中书省的桑大人、礼部的邱大人、户部的元大人……”左修良掰着指头数道。“哎呀,数不清,总归是朝中那些身家清白的大人们罢了。”
“他们只送礼,却不亲至,又是为何?”方临渊闻言更不解了。
左修良笑了一声:“还能为什么,躲着我们呗。”
方临渊闻言笑了:“这就没道理了。既要躲,为何却要送礼?”
“侯爷以后就知道了,这如今在上京城里已是惯例了。”左修良说着,拿酒杯在方临渊的杯上碰了碰,叹道。
“我们下帖,总不能厚此薄彼,朝中各位大人的府上都要送到。各位大人不稀罕来,却又不想失了礼数,便只送礼,不亲来。”
方临渊拧了拧眉。
自圣上广开科举开始,确实有不少平民出身的书生入朝为官,这是他在边疆也听说了的。文人士子向来脊梁坚硬,不爱亲近达官显贵,这是情理之中,但能将之约定俗成的,方临渊还真没见过。
旁边,左修良还在感叹:“所以呀,如今咱们是不讨喜的人,何必再辛苦科考去受人白眼?”
左修良对方临渊的确算是交浅言深了,但他发几句牢骚,方临渊倒也能理解。
世家之间往来,总有互相之间的礼数在。尤其是忠顺伯府这样的百年望族,树大根深,便是在皇上面前都是举足轻重的。
这样的侯门,会在意一点薄礼?反倒是文官们这派避之不及的态度,更让他们觉得羞辱。
方临渊正要安慰,便听身后传来了一道不悦的声音:“老二,你喝多了。”
方临渊回头,便见是忠顺伯长子、如今在朝为官的左修延。
“兄长……”
“自去后头醒醒酒去,省得在此胡说,惊扰了侯爷。”左修延神色不悦,说道。
左修良不服地嘟哝了几声,起身走了。
“舍弟自幼就是这般浅薄张扬的性子,让侯爷见笑了。”左修延拿起侍从手里的酒杯,又朝方临渊道歉道。
方临渊忙起身道:“无妨,不过几句酒后的玩笑话,我听过便忘了。”
左修延感激地笑了笑,与他共饮了一杯,又道:“还未感谢侯爷赏光莅临,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也要在此贺过大公子喜得贵子。”方临渊笑道。
“这会儿日头正好,内子已经将孩子抱到庭中了。侯爷若不嫌弃,可过去看看。”左修延笑着说道。
方临渊回头,穿过花窗,正好看见立在庭中的众人。
如今宴上众人皆酒酣饭饱,已经有人三三两两地出去逛庭院了,此时庭中已经围拢了不少人。
远远看去,便见被奶娘侍女簇拥的一个妇人正抱着孩子,同周遭众人说笑着。站得最近的那个,点翠冠最华丽,珠光宝气的,一看就是忠顺伯夫人,此时正笑着抱过孩子,往她身侧的那位夫人怀里放。
那位夫人,鹤立鸡群的大高个儿,远远看去都比周围人白了一圈,尤其那副狐狸精似的艳丽长相,惹眼得很。
不是赵璴又是谁?
他似乎并不大会抱孩子,又不喜欢人多的环境,此时怀里骤然被塞了个软绵绵的婴儿,浑身僵硬得要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偏偏周围的妇人都笑嘻嘻的,还要围拢上前去逗孩子。
“噗嗤。”
方临渊没忍住,笑出了声。
“侯爷?”旁边的左修延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却见英姿勃发、清朗如砌玉列松的年轻将军的目光尽头,是那位怀抱幼子、罕见地显露出几分母性光辉的公主殿下。
左修延瞬间明白了。
“侯爷这是在看公主?”便是稳重如他,此时也难免面露揶揄打趣的笑容。
当然在看赵璴了!
方临渊自己看他那副窘状还不过瘾,一把拉起左修延的袖子,便要他一起看。
“是呀。”他满面笑容,一双笑意弥漫的眼睛落在左修延眼里,简直是含情脉脉,直盯着赵璴。“我从没见过他这样。”
单是抱着别人家的孩子,侯爷便这般开心,若是有朝一日公主有了他们二人的孩子,不知侯爷要高兴成什么样呢。左修延心下叹道。
却不知方临渊此时,只琢磨着世间怎么没有个能将画面存留下来的工具。
若是有,他非要将这副画面复刻十张,一百张,都贴到怀玉阁去,让赵璴天天做噩梦,梦见的都是他抱孩子的窘样儿。
嘿嘿,气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