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凝三两息,方阔回:“有,但少林有少林的规矩。”
这个笑话不错。辛珊思笑说:“出家人不是要助佛主普度众生?吗?难道少林…拜的不是佛?”
问得好,风笑瞥了一记面朝门背对着他?们的老秃驴,踢了一脚尺剑。
尺剑上前开?门:“好走不送。”
沉默了七八息,方阔终还?是抬腿出了房间。腰背不甚直,僧衣上有两针脚粗劣的补丁,再加上他?年老瘦削,倒真?透着几分?落寞。但黎上知道,这位高僧不但话本写得好,功夫了得,还?极通人心。
将门关上,尺剑看向主上和阎小娘子,反正他?是不信那个米掌柜能只根据一册话本就设计出苏家这出事,除非那人手眼通天知天下事。
辛珊思双手抱臂,凝神又细细将事捋了一遍:“黎大夫,你说…真?就这么巧?”
“哪有那么多巧事?”黎上到桌边倒了杯水:“临齐苏家虽自称说将黄崇吉的手札捂得死死的,但…韩震不还?是知道了?方阔刚对话本的叙述,倒是给了我们一个肯定,林家定下苏家这门娃娃亲时,是知道苏家藏着精绝的铸剑之?术。”
“但玉芝说,在定下婚期之?前,她与林垚少有接触。”辛珊思不解。想谋铸剑术,不该让小儿女多亲近吗?
风笑解疑:“两家离得远,除非林垚长成?主动去见。可苏玉芝又只比林垚小三四岁,待林垚长成?她也?大了,那就该商议着成?亲了。一会咱们可以问问苏玉芝,过去二十年,林家跟苏家往来如何?”
“苏氏家中藏宝,戒心一定非常高。林家想亲近也?得有分?寸,不然很容易弄巧成?拙。”黎上喝了口水:“方阔是一个差点成?了少林方丈的僧人,他?对武林中的恩恩怨怨了解的绝对比我们以为的要多。”
“你是说…”辛珊思看着黎大夫:“他?的话本许是根据一些?事实编写的。”
沉凝两息,黎上道:“很可能。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每回谈到话本他?总疑疑难难不欲多说。”
“那黎家呢…”辛珊思问:“真?的像他?话本里描写的,奸商?”
黎上敛目:“黎家的产业我打?听?过,遍布很广,单商队就有七支,从南到北从北到南地倒货,布、皮子、木材、粮食、马驹等都?有涉足,每年送去各寺庙的香火多达万两银,也?会布善,唯一可叫外诟病的是…我祖父曾趁南方洪涝时置了近百顷地。”
“但置田后,黎家也?没叫人饿死。”风笑补充:“田从谁那买的,再佃给那家。佃租一成?,可比许多地主收的两成?、两成?半低多了。再者,都?洪涝了,官家救济不及时,百姓不卖地等着饿死吗?”
“你们别把?穷苦想得太好。”尺剑眉头拧紧:“穷极生?恶。我在北地就亲眼见过一个富绅被?一群穷苦抄了家抢了媳妇杀了娃,只因那富绅在各家日子难过时煮了顿肉,肉香飘出,叫人闻到了。”
“可方阔不是穷苦。”辛珊思道:“他?写那本话本时,即将要成?为少林方丈。这样的人,看事观世态岂能肤浅?”转头问黎大夫,“黎家置地有恶意压价吗?”
黎上摇首:“据我所知,没有。而且那年黎家还?将别处粮铺的粮食往南方调,没有涨价。但…”眼神变得幽暗,神色冷清,“在南方打?听?的时候,有个老人家说的话…叫我清醒。黎家不该把?别处的粮食往那调,调了不降价不白送,在一些?人来看这就是罪,这就是奸商。”
不知该说什么,辛珊思心里有点堵。方阔满口仁慈,在他?眼里,黎家所行之?事确实不够慈悲。
“我该早点问你黎家的事的。”
若知道这些?,她刚口气还?能再冲点,话语上也?会更尖锐。现在人都?走了,她却生?了些?微吵架吵输了的郁闷。
黎上笑了,伸手揽住她的肩,望向风笑怀里的小肥丫。黎久久舒服,小嘴噗噗地吐着小泡泡,谁也?打?搅不了她。
“韩震死了…”风笑意味深长:“林家、汪家要提心吊胆坐立不安喽。”
还?真?如他?所说,汪成?早上赶到双桥镇东韩震的小院时,被?吓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连尸都?没收殓,就慌张退出院,急回城。不再顾忌,直奔士林街。林垚见到他?,脸都?黑了。
现在天近黑,汪成?犹赖在林家书房。
“汪伯父,您…”林奋想撵人,只不知该怎么开?口,转首看向他?大哥。林垚站在后窗边,肃着脸,掩在袖中的手握得死紧,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下一个肯定是我。”汪成?脸惨白,他?后悔了,不该信轻依和韩震的话,什么只要扒上林家再助林垚飞黄腾达,他?就能与他?大哥争夺家主之?位…汪家只那么几间铺子,家底数得着,他?争家主位图什么,图起早贪黑吗?
林忠志心里也?七上八下,嘴上劝到:“你不要自己?吓自己?。韩震八成?是那位杀的,你又没惹着那位怕个什么?”
“哪位?”汪成?撑着椅把?站起身。林忠志左手拇指抵上发紧的心口:“阎晴。”
“阎晴能把?武当、峨眉的人拦下,肯定是知道咱们这里头的事。”上午回城路上,汪成?尽在想韩震的死了:“她应允苏玉芝一命还?一命,苏玉芝的挂牌还?没撤下,她怎么可能这时杀韩震?”
问题就在此,林垚也?不觉是阎晴杀的韩震。可除了她,还?会有谁?
“汪伯父,天色不早了,我着人送您回去。回去您也?歇歇神,别想太多。”
“死得不是你,你说得轻松。”汪成?勒目:“轻依到现在还?没从丰山客栈出来,你是一点不担心。咋,想利用完就丢?”冲到林垚面前,“我警告你,要荣一起荣,不然谁也?别想好过。”
唾沫星子喷到脸上,林垚生?恶心,但面上没表露:“汪伯父,我对轻依用情至深,为她一句话,甚至不惜算计发妻。您竟然觉得我只是在利用她?”
“你可不就是在利用她?”汪成?右眉头肉痣上的毛耸了耸:“不但利用,还?勾引她。”
林垚气得鼻子都?冒火:“那就请您说说她有什么值当我利用?是她峨眉弟子的身份,还?是她拖着的汪家二房?”冷声质问,“我,还?有林家,落得现在这般惶惶恐恐又是拜谁所赐?”
“拜你们自己?。”装什么无辜?汪成?揭到:“什么为了我家轻依一句话算计的发妻,你是吗?你从娶苏玉芝那天起,就在算计她算计苏家。苏玉芝身子好好的为何七年无出,还?不是你林垚不想她生??
就你们林家聪明,人家苏九天傻吗?闺女连个后都?没有,人家凭什么传你林家铸剑术?以为苏家是东太山姚家,嫁个闺女拿月河图当嫁妆,呸…林家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配苏家掏心掏肺吗?西陵城方家什么底蕴,是林家能比…”
垂目看着那张都?快杵到他?脸上的丑陋嘴脸,林垚拳握得吱吱响。林忠志还?想上来拉,只被?小儿拽住了。
“嫌峨眉弟子身份低,配不上你林家大少爷…哎呦喂,你是什么贵主?你拱我闺女被?窝的时候,怎么不嫌?三天两头地跑去我闺女那,哄着我闺女跟你好。你以为我闺女看上你啥,你以为我汪家看上你什么?看上你心狠,看上你装窜稀偷窃岳家老祖宗的…”
“闭嘴…”林垚鼻一凑,突然出手击向汪成?要害。汪成?不防,人被?打?飞出去,眼珠子暴突盯着阴鸷的林垚。
几步外林奋,横跨一步,自后又给了汪成?全力一击。脸已撕破,留他?也?是麻烦。汪成?口鼻血喷,像大块肥肉一样摔在地上颤了又颤。
书房里死寂,林忠志心口疼得厉害,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全身,直觉鬼门关就在眼面前了。
不多会,汪成?便断气了。林垚两眼上翻,身子晃了下又稳住:“我没想杀他?,是他?逼的。真?的,我真?的没想动手,他?逼人太甚了。”
“大哥。”林奋目光自地上的死人身移向后窗:“你去找大嫂吧,现在只有她能救我们林家了。”
闻言,林忠志双目一亮:“对对对,垚儿你现在就去岘山客栈把?玉芝接回来。夫妻小打?小闹的,哪有隔夜仇?那孩子忠厚,你跟她好声说说。林家…把?你娘叫上,玉芝怕她…”才说完又否决,“不不不,不能带你娘。咱…咱们要先哄着玉芝,最好是让她赶紧生?个孩子…”
听?着父亲语无伦次的话,林垚无力至极:“你们不了解玉芝,她并非是个性子软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