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叫娘歌(2 / 2)

“至少我妈能看到他,我妈死的时候都在念着他,还在担心他有没有在牢里受苦。”说着,蓝彩衣难过地抹起了眼泪:“我爸跟我妈是在我们山哈三月三节日的时候唱山歌认识的,我妈年轻时候是十里八乡最有肚才的姑娘,现编对唱一日一夜都不会重复,也不会停,连结婚做赤郎的都唱不过她,我爸也唱不过她。”

“不过我爸人老实,又会点医术,我外公病的时候,他每天都上门送药治病,家里农忙的时候,他也会过来帮着干活。我外公外婆都喜欢他,后来我爸就来我家做了喊儿了……”

蓝彩衣慢慢说着他父母过去的事情。

畲族有女嫁男,也有男嫁女,也有做两头家。畲族有四大姓氏,盘、雷、蓝、钟。在《高皇歌》里面就道明了钟姓是始祖的女儿招婿来的,所以畲族是很喜欢招婿的,哪怕家里已经有儿子了。

但他们并不会歧视上门女婿,因为这在畲族里面是很正常的事情,上门女婿同样拥有继承女方父母财产的权利。畲医蓝有田就是上门女婿,畲族女方称之为“喊儿”,男方则称之为“当儿”。

蓝彩衣语气低沉道:“我爸虽然只是个草药医,可好歹也有点本事,周边山哈总有要求到我们家的时候,大家都说我妈招了个好夫婿。谁能想到他那么爱折腾呢,非卷到别的事情去。我妈最骄傲他的医术了,结果他的医术根本没有帮上我妈半点。”

陈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蓝彩衣看向窗外,目露思念,用畲语唱起了《叫娘歌》:“娘今年老百事来,做女听着心不开。我想爷她添福寿,添福添寿心正开。娘今年老百事到,做女听着心里愁。我想爷她添福寿,总想爷她吃年凑。”

“娘今年老百事里,做女听着无主意。我想爷她添福寿,坐落寮里当锁匙。女来看娘走过岙,老鸦洗浴来相报。老鸦想报新慌乱,心里想来又心焦。女来看娘过山背,做女听着几多回。老鸦想报心慌乱,心里想着眼泪来……”

蓝彩衣缓缓唱着,歌声逐渐悲怆:“女来看娘到门背,行入门背问姊妹。姊妹又讲娘不好,心里想来罪过哩。你去阴府不转头,一家大小总是叫。蚊帐割落来梳好,香案立在她床头……”

陈严虽听不懂畲语,但从对方的歌声里面听到了悲凉凄创的情绪。陈严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双亲,他的情绪也被蓝彩衣带动了,陈严心中也跟着难过和悲伤起来。

躲在门口的蓝有田蹲在墙角下,脑袋顶着墙,死命地钻,手指甲深深抠着地面,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蓝彩衣唱的是丧歌,畲族把自己文化、历史、习惯都融入到了山歌里面。以歌抒情,以歌咏志,以歌铭记。所以哪怕是葬礼,他们也是以歌代哭,这首歌就是丧葬用的歌。很长,寄托了子女对母亲的无限思念。

唱了很久,歌声才歇了下来。

“唉……”蓝彩衣悠悠叹了一声。

陈严道:“农村的妇幼保健工作历来都是一个大难题,妇女生孩子就像是过鬼门关。尤其是畲民,你们都住在山上,交通更加不方便,真遇到麻烦的时候,想找大夫都找不到。能找到的接生婆也只会旧氏接生,风险很大。可就是这样的接生婆,畲村都很少很少。”

蓝彩衣扭头看陈严,她隐约感觉这个新支书有什么话想跟她说。

陈严没有藏着掖着,他道:“所以我想在我们大队培养一个做妇幼保健工作的接生员,彻底改变旧氏接生的情况。”

蓝彩衣很聪明,她问:“所以你是想找我”

陈严道:“是想征求你的意见,工分补贴这个肯定是有的,而且是按高了补的。不过实话说在前面,干这个活是真的很辛苦,很多人宁愿有补贴都不愿意干。因为还需要大半夜爬山路去接生,你也知道有些孕产妇说发动就发动,把不准什么时候的。”

蓝彩衣道:“你倒真实诚。”

陈严道:“这可能是我最大的优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