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沙感到有些奇怪，林海问他这次出兵是否有兵头派的人，这可不是一般明朝武将能问出的问题。</p>

知道澳门兵头的明朝官员本就不多，少数有所耳闻的大多也以为兵头是委黎多下属，但林海这话却表明他对兵头和议事会的关系一清二楚。</p>

由于林海的事先叮嘱，何汝宾并未透露他的身份，公沙一时摸不清林海的意图，只能是含糊地回了一句：“我等出兵之前，兵头曾给在下颁发过委任状。”</p>

谁知林海听到这话勃然变色，厉声喝问道：“这么说你效忠的对象是葡萄牙国王，而非我大明皇帝陛下？”</p>

公沙吃了一惊，转头看向何汝宾，后者只是板着脸道：“林将军问你话呢，你看老夫做什么？”</p>

“不不，将军老爷，你误会我了。”公沙心念电转，连忙对林海作揖道，“我大半辈子都生活在大明，自然是为大明皇帝效忠。”</p>

“你敢拿起胸前的十字架，对上帝发个毒誓吗？”林海仍是不依不饶，目光如刀地逼视着他，“就说你背弃了自己的国王，现在为大明皇帝效忠？”</p>

公沙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这下林海基本确定了，此人和米格尔不同，对哈布斯堡王室十分忠心。</p>

也就是说，公沙虽然在议事会有很高的地位，但他很可能是心向澳门兵头的。这也是为何后来他率葡兵北上时，议事会和兵头都给他颁发了委任状，因为他本身就是左右逢源的。</p>

公沙本身就是军人出身，曾在议事会身居要职，更兼精通汉文。按说他要当援明葡兵的统领，应该没人有资格和他竞争，但事实是竞争很激烈，公沙是靠广东官员的支持才最终上位的，这只能说明议事会也知道公沙心向葡萄牙王室，对此有所顾忌。</p>

如此一来，为何公沙在登州之乱中死战不退，也就很好理解了。连七十岁高龄的神父陆若汉都跳下城墙逃出生天，他公沙要想逃命肯定是有机会的，但却选择了在城破之际血战到底。</p>

如果他只是个和议事会大多数人一样有奶就是娘的商人，那大可不必做到这种地步。他是在为澳门兵头、为自己的国王尽忠，想要给葡萄牙保留与大明建交的最后一丝希望……</p>

“公沙，热爱自己的祖国并没有什么错……”</p>

林海摸清了公沙的立场，脸色开始和缓下来，他转头望向远方的大海，像是在追忆往事一般说道：“不瞒你说，我跟你一样也曾在海外生活过，但却始终是心怀故国。”</p>

“你……你是从福建来的，新任澎湖游击林海？”</p>

“没错，我就是会友公司创始人林海。”</p>

“我早该想到的……”公沙在心里直骂自己太蠢，一艘千吨大盖伦就摆在眼前，他竟然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对面是谁。</p>

濠镜和马尼拉之间的贸易往来十分频繁，以公沙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会友公司的存在？</p>

不过西、葡两国在亚洲也不是铁板一块，马尼拉和会友公司签订的是密约，公沙还不清楚双方已经和解。</p>

“公沙，大明和葡萄牙的贸易目前处于灰色地带，你们的议事会和我们的广东地方政府架空了各自的国王和皇帝，我不认为这是一种有利于国家的模式。此外，我想告诉你，我们会友一直把VOC当作最大的敌人，所以我们应该是朋友。”</p>

林海向公沙伸出了手，这些话他本不必对公沙说，只需在战后对澳门兵头说即可。但他还是说了，或许是出于对这位国际战士的敬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