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江连横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一说到正事儿，你就打岔？”</p>
“师姐就是我的正事儿。”薛应清沿着石栏杆走了起来，“你跟她很熟？”</p>
江连横跟在她身后，一边往人少的地方走，一边为了自证而说了几句关于许如清的小事，诸如其爱吃的东西、衣着喜好、说话时的举止，还有少时相处的逸闻趣事。</p>
最后，他扣题道：“这么说吧，我就差管她叫妈了。”</p>
这些只言片语，让薛应清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出同门师姐的音容笑貌。</p>
她听着听着，突然转过身，打断道：“我听说周云甫死了？”</p>
“嗬！你消息还真够灵通的啊！”</p>
“少埋汰人，我前两年又不在奉省，我上哪知道去？”薛应清有些担忧地问，“那我师姐现在干啥呢？”</p>
“退了。”江连横说，“现在没别的事儿，就是闲着，人都闲胖了，遇事儿还能帮我带带孩子。”</p>
“她这些年攒了多少钱，够花么？”</p>
“你这话说的，我都跟你说了，许如清是我大姑，还能委屈了她？”</p>
闻言，薛应清似乎心里有了底，于是便又像之前那样，思绪一跳，立刻把话题拉了回来。</p>
“那你说吧，你派人盯着我和蔡耘生，到底是要干什么？”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露天舞池的入口，“搭顺风，要怎么个搭法，说出来我听听。”</p>
“你说的这个蔡耘生，就是刚才走的那个男的？”</p>
薛应清点了点头：“他就是我的生意。”</p>
江连横并不意外。他对此早有预感，听说薛应清才是掌柜的以后，也大概猜到了这是个“美人局”。但让他有点困惑的是，按赵国砚的说法，这蔡耘生是安东人，要做“美人局”，何必非得大老远跑来大连，还要费尽周折地去宏济善堂打听荣五爷的消息。</p>
薛应清看出了他的疑惑，但并未过多解释，只是草草地说：“我现在没空跟你细说，你先告诉我，你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要搭什么顺风车，其他的事儿，回头再说。”</p>
江连横走到露天舞池的角落，左右看了看，随后低声道：“我来这，是要杀一个人。”</p>
薛应清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p>
她只是略微一想，便猜出了大概，但也没流露出任何震惊的神情，只是问：“不会是荣五爷吧？”</p>
“咋了，我杀不了？”</p>
“谁管你能不能成！”薛应清摇了摇头，“但你这一趟，借不上我这边的局。”</p>
“为啥？”江连横皱起眉头问，“你们是不是准备要见荣五爷？我不用你们干别的，把你们俩跟荣五爷碰头的时间和地方告诉我就成！”</p>
薛应清来不及解释。她“丈夫”蔡耘生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露天舞池的入口，此刻正在四下里张望。</p>
江连横也发现了那阔少爷的身影，于是便疾声问：“你知道荣五爷多少事儿？”</p>
“你先走吧！”薛应清摆了摆手，“在这地方，就算有时间我也没法跟你细说。凌晨三点，这家俱乐部，三零一号房间，你来找我。”</p>
看得出，正如她先前所说，她原本也只是想先跟江连横“混碰”一下，真要盘道，这里显然不太合适。</p>
同样，江连横一开始也没打算搅局。</p>
毕竟，薛应清的局如果黄了，他还得再想其他办法去引荣五爷露头。</p>
两人只好就此草草分别，约定凌晨以后再详细谈谈。</p>
“宝儿，宝儿！”阔少爷蔡耘生回来了，他手里包着个什么东西，穿过翩翩起舞的人群，像条哈巴狗似的朝这边小跑过来，“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了！”</p>
薛应清笑嘻嘻地朝蔡耘生迎了过去。</p>
江连横回头看了一眼，脑子里突然想起老爹江城海跟他说过的话——男人只要能管住裤裆里那点事儿，这辈子便省却了大半烦恼。</p>
“啧！爹你没活明白呀！太监才没烦恼呢！”</p>
他从舞池边缘绕到了供应甜点的位置。</p>
赵国砚连忙迎上前，问：“道哥，什么情况？”</p>
江连横朝身后指了指：“让我后半夜去她房里找她。”</p>
“哥，你还真给拿下了？”</p>
“说啥呢！论辈分，我得管她叫小姑——”说着，江连横忽又一怔，“那好像更刺激了。”</p>
赵国砚听了直嘬牙花子，郁闷了片刻，却又问道：“那他们到底愿不愿意帮忙？”</p>
江连横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的露天舞池入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p>
两人不约而同地循声看去，却见达里尼俱乐部里，竟一下子来了十几个“贵宾”！</p>
为首的三个人，乃是身着土黄色军装的东洋军官，随后而来的，则是四五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东洋商人，再其后，却是一帮招蜂引蝶的风尘女子，而这些“高级”窑姐儿之中，竟然还混迹着一对遗老遗少。</p>
只见那身穿暗红色马褂的老辫子，一边喘着粗气爬楼梯，一边冲身边的娼妓严词喝令。</p>
“待会儿呀！你们几个，可得使尽浑身解数，把咱们友邦的贵客给伺候好了！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儿，谁也不能马虎，要是有贵客不顺心了，看我怎么……呼呼……看我怎么抽你们！”</p>
“知道啦，知道啦，您都说了一道了！”姑娘们有点不耐烦，“干嘛呀，耳朵都磨出茧子啦！”</p>
“呼呼——”</p>
老辫子狠喘了几声，却说：“别说耳朵磨出了茧子，就是下头磨出了茧子，你们也得听着！这可是家国大事！不亚于昭君出塞，懂么！”</p>
几个东洋军官和商人突然出现，在露天舞池引起了不小的骚动。</p>
他们在入口处站了一会儿，喝了几杯酒，随后转过身，各自挑选了舞伴，相继汇入舞动的人群。</p>
江连横恍然发觉那三个东洋军官有点眼熟，仔细回想，原来是在大和旅馆餐厅里看见的那几位。</p>
紧接着，他又猛地发现了什么，于是立刻把赵国砚拽到身边。</p>
“国砚，你看那边，那个小胖墩儿，他就是我在军火仓库里见到的那个东洋商人！你看见没啊？”</p>
赵国砚呆愣愣的，似乎被什么东西勾走了魂儿。</p>
江连横觉得奇怪，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仿佛被榔头敲了一下。</p>
露天舞池的远端，他发现了昨晚军火仓库里的另一个人——红马褂！</p>
不过，真正让他后脊发寒的，却是那老辫子走去的方向。</p>
只见薛应清挽着蔡耘生的胳膊，两个人笑盈盈地走到红马褂身前，热情地握手、寒暄，似乎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彼此堪称亲密无间。</p>
说着说着，薛应清还偷偷摸摸的朝江连横这边瞄了一眼，带着三分笑意，忽又别过脸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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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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