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插画，关键地方整得黢黑，这是卖点，把卖点都挡上了，谁还能看见？”</p>
“嘎吱”一声，推开院门，迎头就看见一栋小仓房，旁边挂了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的正是：风月印书馆。</p>
江连横无声无息地穿过小院，顺着窗户往里一看。</p>
却见闯虎正站在一台印刷机旁，手里拿着本书，仰着个脑袋，像个猴儿崽子似的，朝屋内仅有的三个伙计吆五喝六。</p>
江连横敲了敲门，进屋笑道：“虎子，行啊，当上老板，知道训人了！”</p>
闯虎应声回过身，眼前一亮，忙说：“东家，你咋来了？快快快，你们几个，赶紧叫东家！”</p>
江连横赶忙摆了摆手，却说：“我来跟你打听点事儿，顺道看看你这生意咋样。”</p>
闯虎拿腔拿调地把三个伙计支出去，旋即笑着将手头上的那本书递到江连横身前。</p>
“哎呀——东家，你来得真是太巧了！今天，啥事儿都没我这事儿重要，这是新鲜出炉的大作，你快来上眼瞅瞅！”</p>
江连横莫名其妙地接过书本，往封面上一扫，不禁皱眉嘀咕起来。</p>
“《旅大夜惊魂》？”</p>
“下面！”闯虎踮起脚尖，指了指书封说，“下面还有小字儿呢！”</p>
“知名黑幕作家……床下罂，继《闺中纪实》、《营口风云》后，又一全新力作？……著名作家客墨游文、豹子头、王大康等联决推荐？”</p>
“哥，你真幽默，那字儿念袂，联袂推荐。故意考我是不是，太坏了。”</p>
江连横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问：“这都他妈谁呀？”</p>
“瞎编的，这样显得我比较有名。”闯虎恬不知耻地说，“再看扉页，扉页还有呢！”</p>
江连横翻过书页，接着念叨：“一个是浪荡游侠，一个是关东妖艳，机缘巧合之下，冥冥注定之中，且看二人盗得天枢宝库，窥见命数玄机，智斗扶桑妖僧，斩绝皇族龙脉……”</p>
“刺激不？”闯虎颇有些得意地问，“这里面还有‘易容术’、‘合欢大法’、‘阴阳魔童’……”</p>
“行行行，拉倒拉倒，我没工夫看这个。”</p>
江连横把书还给闯虎，仍有些不放心地问：“这里头没我吧？”</p>
“那肯定没有啊！”闯虎忙说，“东家你放心，规矩我懂，肯定不能提江家的事儿。”</p>
“你以后就打算忙活这些东西了？”江连横走到排满铅字的印刷机旁边，拍了拍问。</p>
闯虎摇了摇头，却说：“这才哪到哪，我以后打算前店后坊，前面卖书，后面印刷，以后再也不用求人了，那多好！”</p>
“总共就仨伙计，你能忙过来么？”</p>
“能啊！前两天，我一晚上就写了七千多字儿，忙得过来！”</p>
“那第二天呢？”</p>
“嘿嘿嘿……”闯虎挠了挠头，“这事儿得分状态……”</p>
江连横摆了摆手，说：“你要是想扩大店面，缺钱了就找我，这都是你应得的那份儿。”</p>
闯虎顿时泪眼婆娑，感慨道：“东家，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没跟错人呐！”</p>
“行了，别来那套。”江连横切入正题问，“虎子，我没记错的话，你老家在黑龙江？”</p>
“是啊，黑龙江，呼兰。”闯虎看上去有点意外，“咋了，东家，你又要杀谁？”</p>
“什么话！合着我天天净想着插人了！”</p>
“那你问这……”</p>
江连横在排字工的凳子上坐下来，解释说：“过两天，我可能要跟薛掌柜去趟哈城。”</p>
“哈城？”闯虎立刻来了精神头，“那地儿我熟呀，跟我老家紧挨着，过江就是。”</p>
“是么！”江连横感到意外之喜。</p>
“那当然，我就是在那练的手艺，后来让人给轰出去了。”闯虎问，“东家，你去哈城干啥？”</p>
“跑个生意。”江连横左右看了看这间破烂瓦房，接着说，“虎子，我记得上次在大和旅馆的时候，邻桌坐俩毛子，你好像能听懂他们说的是啥？”</p>
闯虎觉出不对劲儿，连忙笑着退缩起来。</p>
“嗐，我那就是搁大道上学了俩词儿，半吊子水平，根本不够看的。东家，你这是要找个翻译？我这水平不行，再者说，你那么有钱，花钱雇一个呗，找我干啥呀。”</p>
“这事儿来得突然，我是干啥的，你也知道，总不能随便找个外人跟我去吧？再者说，光会翻译还不行，得懂咱线上的门道。”</p>
闯虎面露难色。</p>
江连横接着说：“而且，我发现了，你小子是我的福将，跟哥走一趟，回来给你出钱开书店，咋样？”</p>
“东家，你是做生意的，我是搞文艺的，你老拽着我干啥呀！”闯虎推脱道，“再者说，你跟薛掌柜一起去哈城，那还能没门路么？”</p>
“门路归门路，有个熟悉地面儿、会说毛子话的自己人，那不是更放心？”</p>
“其实……其实我对哈城也没那么熟。”闯虎改口道，“我这一身能耐卖不出去，在那边根本立不住。东家，要不这样，我给你推荐个人？”</p>
“谁？”</p>
“这老哥名叫林七，你到了哈城，去旁边的滨江县傅家甸找他，他是我以前的朋友，在地面儿上混得开，下九流……不是，三教九流的事儿，他全都门儿清。”</p>
江连横皱起眉头，却说：“这大老远的，我又没见过，你让我上哪找这么一号人？”</p>
“不用找！”闯虎连忙解释道，“等你到了傅家甸，在大街上随便拽过来个爷们儿，问他，唱皮影戏的林七在哪，只要他还在滨江县，你准能找着他。再不行，你就提他的报号，‘无鸣鹃’。”</p>
按他的说法，这唱皮影戏的林七，大小还是个蔓儿。</p>
此人打小儿在京城学艺，师傅是个“海清”，没有开宗立派的本事，能耐在天桥地界儿卖不出去，于是便带着他“出关”去东北卖艺。</p>
一路卖艺，一路往北走。</p>
然后，师傅就先饿死了。</p>
好在林七有个天生的绝活儿，会模仿别人说话，他就靠着这份儿能耐，配合上半吊子的皮影戏手艺，勉强算是混上了一口饭，并渐渐有了名号。</p>
“我这哥们儿，学别人说话简直绝了，学洋人说话都有模有样！”</p>
闯虎信誓旦旦地说：“东家，等你到了傅家甸，找到这个人，想打听什么只管找他。不过，话得说回来，林七归根结底也就是个卖艺的，真有麻烦，你可千万别指着他。”</p>
“等会儿！”江连横皱起眉头问，“他师傅唱皮影戏，活活把自己饿死了，他咋还唱出角儿了，就因为学别人说话这绝活？”</p>
“东家，他那皮影戏，跟别人不一样。”</p>
“哪不一样？”</p>
“他那皮影，会脱衣裳！”</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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