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紫衣男子跨前两步,突然伸出纤纤玉手,捏了个兰花指狠命在那抬夫额头上一戳,怒道:“瞧你这小样儿,竟是没有听见本尊方才的话么?若不是还有活没干完,此时便将你的脑袋摘下来给爷爷当夜壶!”
这般的言语、动作,再没有悬念,此人乃是一太监,而且,能指挥得了这么多艘官船夜间装货起航,可想而知,他还不是个普通的太监。
萧逸唇边涌起一个冷笑,打得好算盘,堂堂天子脚下,竟敢走这步棋,当真是胆大包天。
这太监骂完人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火光登时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却是布满皱纹,只是,面上擦着胭脂,被火光一照,竟像是刚刚吸过人血的纸人,看得人全身汗毛耸耸。祖孙俩不由自主地同时一抖,这一抖,才发现自己竟能活动,却连惊呼都忘记了。
萧逸在看清楚那太监一张鬼脸的同时,已猛地站起身,那祖孙俩还未看清楚,他已嗖地一声跃了出去。
李德喜,果然是他。这个八弟和九弟口中因今早玩忽职守,导致勤政殿有大耗子钻入,打碎摆设,咬毁奏折,已经被父皇下令杖毙的总管太监,此时出现在这里,就在天子脚下,这说明了什么?
当初父皇给他和上官云清的密旨能在勤政殿失窃,并被掉包,萧逸曾怀疑过皇祖母和皇后。虽说勤政殿女子不得入内,但后宫之内,只有皇祖母和皇后才拥有最大的权利,更何况,除了皇祖母和皇后,也再无人可以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父皇,甚至,连父皇与上官云清单线联系的信鸽都能举手擒来。
但一直以来,萧逸都没有证据,皇祖母对秋儿那样喜爱,处处维护着秋儿,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皇后虽不讨喜,却是八弟和九弟的生母,平时也算循规蹈矩,从不惹是生非,怎么看也找不出破绽。
即便这样,萧逸依然不敢马虎,他派出好几拨人马去调查皇祖母和皇后,均一无所获。此事搁浅了许久,但萧逸却始终不曾忘记。
一直到今早,听说了勤政殿闹耗子之事,他才开始怀疑李德喜。只可惜这李德喜死的太快,死的太是时候,死的太蹊跷,他刚揪住点狐狸尾巴,线索便断了。萧逸只能感叹李德喜身后的主子太狡诈,竟早一步借父皇之手杀人灭口了。
不料,此人却能再见到李德喜。
好,来得当真好!他就不信,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李德喜都出现了,秋儿他们还能藏得住吗?
这般大批量地、兴师动众地运送物资,甚至不惜被发现后造成的惨重后果,有着杀身成仁的味道,像极了秋儿常说的武士道精神,倭人最崇尚的东西,不成功便成仁。这种机会不可能有许多次,所以那幕后黑手才敢兴风作浪,大白日地血洗靖王府,便是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一方面将京城的所有目光都引到靖王府血案上去,另一方面偷偷运走物资,还顺道带走秋儿,当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谋。
如此,他便将这完美之局搅上一搅。
顷刻间,萧逸的身影已消失在黑暗中。
沐之秋此时纠结得肝肠寸断,一醒过来她就发现自己浑身绵软无力,奇怪的是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受人控制的木偶,面前那个人做什么,她就会跟着做什么。就好比现在,前面那个人在抬大箱子,她明明非常拒绝这么做,却鬼使神差地跟着一起抬了。
好在她的思维并没有被人控制,她可以听,可以看,可以闻到气味,唯独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发出声音。
她知道自己的外形已经被人改变了,单是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儿,她都知道眼下的自己不是沐之秋,甚至不是个女人。身上那股带着男性荷尔蒙气息的汗水味儿熏得她一阵阵恶心,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些人确实做到了。
她被精神病丢出地牢,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御花园的绿萼梅树下时,就感觉到大事不妙。那一刻,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怀里的木钗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她随时装在袖袋里的药包、银针,和装蜂蜜的小瓷瓶。
她所有的杀手锏在同一时间不见了,精神病将她放出来,却拿走了所有她可以自救的东西。狗日的,当真了解她,怎么没连着她的小裤裤一起拿走?沐之秋恨得牙痒痒。
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当听见有人大喊:“那里,梅树下的那个人是不是靖王妃?快叫靖王爷过来,快点,快点!”时,她就知道精神病的新一轮游戏开始了。
那么巧?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雪地里,躺在御花园内,躺在绿萼梅树下,正好被萧逸的人马发现,怎么可能那么巧?这是一个局,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设置好的局,就像是一出皮影戏,那个人在拉着操纵杆控制,为的就是看见萧逸和另外一伙人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