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个情感扭曲却又意志坚定的君王,是个爱得深沉又冷酷暴虐的男人,是个深明大义踌躇满志却即将撒手人寰的上位者。沐之秋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个男人做点什么,替娘亲做点什么。
迟疑一下,缓缓起身,沐之秋俯下身去,嘴唇已轻轻贴在了褚云鹏的额头。
褚云鹏的身子猛地一抖,眸中顿时大放异彩。他的一只手颤抖着抬起来,似乎想摸摸沐之秋的脸,却在仅余两寸之处停止不前。许久,终于长叹一声,这只手重重地落了下去。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沐之秋的脸颊滴落在褚云鹏的额头上,流过他的眼角和面颊隐入领口,像是这个枭雄君主未完的遗憾。
许久,沐之秋保持着这个亲吻的姿势没有动一下,她有点后悔,为何,她为何不早一点将这个吻送给舅舅?她为何不让这个纠结了一辈子,压抑了一辈子,也自律了一辈子的男人早一点感受到这份幸福与满足?她何其残忍,何其残忍?
肩膀上突然一暖,身子已被老顽童揽回怀里,“孩子,不哭!他走得很安详,也很快乐!”
攥在手心里的丸药悄然滚落在地,瞬间隐入床下不见,沐之秋失声痛哭道:“师父,我没有下手,舅舅没有给我机会下手,舅舅他懂的呀,他什么都知道!”
“师父知道,他是自己震断心脉走的,他是个好皇帝,更是个好舅舅!”
“父皇?”
沐之秋和老顽童同时扭头看去,正瞧见褚天凌失魂落魄地走进来。
与她一样,褚天凌在褚云鹏的床头跪下去,双手紧紧握住褚云鹏的手,双目赤红,却一言未发,亦不曾流下一滴眼泪。
心中酸涩不已,伸手扯扯褚天凌的袖子,沐之秋道:“表哥,对不起,舅舅他……”
“我知道!”一把将沐之秋从老顽童怀里夺走搂进自己怀里,如同孩子一般,褚天凌将脸深深埋进沐之秋的怀里,“不要说,秋儿你不要说!”
褚天凌抱得很紧,也很用力,沐之秋觉得腰都快被他勒断了。褚天凌的脸颊滚烫,贴在她的小腹上,像是要将她小腹上的皮肤隔着衣物烫烂。沐之秋能明显地感觉到褚天凌的身子在发抖,越抖越厉害,然而,她却感觉不到褚天凌的泪水。
表哥,你哭出来吧?你为什么不哭?哭出来你就不会这么难受,哭出来,秋儿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千古罪人。
“表哥……”
“秋儿,你知不知道,父皇乃是这世上最好的父皇,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呀!”
曾经,沐之秋以为萧震天和萧逸之间父子情深,云清身世揭晓之后她改变了这种看法。便是萧震天对云清那样关爱迁就,只怕更多的也是因为得不到和无法掌控。
皇室中哪里就会有真正的父子之情?有的都是阿谀奉承和奸诈暗算。
可是,在目睹了舅舅为救表哥一次次的妥协退让之后,沐之秋开始相信,便是皇家,也是有感情的,舅舅对表哥的舔犊之情天地可表,表哥对舅舅的儒慕之思日月可鉴,让她既羡慕又渴望。
但今日,她却亲手毁掉了这份珍贵的皇室父子情,这叫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双手下意识地抬起抱住褚天凌的脑袋,沐之秋哽咽道:“表哥,对不起,对不起!是秋儿来晚了……”
“秋儿来得不晚!”倏地抬起头,褚天凌一字一顿道:“秋儿可有信心助表哥力挽狂澜,为父皇报仇?”
“好!秋儿助你!”
为防止褚云鹏体内的寄生虫繁殖太快破体而出,虽是一月,但褚天凌还是在养心殿内堆置了大批量的冰块,并将褚云鹏的尸体安放在冰棺之中。
养心殿寝殿被封,不得太子令,任何人都不准跨入一步,否则,格杀勿论!
养心殿正殿内,褚天凌面如寒霜地坐在主位上,身上隐隐带着股褚云鹏特有的犀利,仿佛这一刻,他已经彻底化身为褚云鹏。
沐之秋、李丞相、赛广等人依次而坐,目光皆投向主座上的下一任国君,内心又难过又骄傲,还有说不出来的期盼。
“太子殿下?”李丞相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除了浑浊的眼睛里透出股刚毅,身上再也不见平时的刁钻,“皇上暴毙,是否秘不发丧?”
“无需!”抬手一挥,褚天凌道:“明日早朝,本宫亲自监国,并向全国发丧!”
“啊?”赛广等人大惊:“太子殿下三思,如今凉城和黑土城尚在敌手,朝中人心惶惶,此时发丧,对局势大大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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