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作为裁判的王子傅才说道:“陛下此言,亦不无道理。只是儒术自西汉以来,便为正统。贸然改动,恐伤国本。”
李然听得王子傅这么一说,更是赞同,当即亦说道:“儒术之处,在于稳定国本。若是陛下贸然改换,置天下儒术学子于何处?陛下请三思!”
陆承启也知道,若是这么做的话,肯定会引起大动荡的。其实他们说的也对,儒家学说的真正用处,在于稳定国本。什么是国本?按照陆承启的理解,那便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其实中原皇朝,一直或多或少都分掉自己的权力的。不管他愿意与不愿意,都必须这么做的。要是朝纲独断的,都逃不过灭亡的下场。如秦朝,皇帝说一不二,结果二世而亡。
所以很多时候,皇帝的权力虽大,也得节制使用。不然的话,弄得天怒人怨的,可不好收场。所以,不管是察举制还是九品中正制,或者是现在用的科举制,无非是给天下人参与政事的机会而已。有了政治诉求,这社会的主要矛盾就有了平衡点,或者叫缓冲期。要是平衡点把握不好的话,那么社会乱状便会丛生。
李然他们这么说,应该是真心为儒家的正统地位担忧的。毕竟有能力推翻一切重新来过的,只有皇帝,或者叫最高统治者。当最高统治者的意志,不想要儒家学说了,那么儒术的衰败便是成了必然的趋势。
而儒学的衰败,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这些既得利益集团。自古以来,便有登科如同鲤跃龙门之说。皆因举子和官,虽说差了一道殿试的门槛。可跨得过去,便是官;跨不过去,还是秀才。要是陆承启决意要推翻儒家学说,那反对最为厉害的,便是这些既得利益集团了。
别以为他们得了功名,有了官身。便不在意其他士子是否能考得中。恰恰相反,他们知道,要是想稳固与皇帝共治天下的正统地位,新鲜的血液一旦缺失。他们的日子,也就不长了。不论为公还是为私,他们都有充足的理由反对。
陆承启已经不是那个愣头青了,他开始明白,一个国家。哪怕一个再小的变动,也会引起几方不满的。更何况是确立正统学术这么重要的事情?那些士子,朝廷上的官员,即便不敢当面骂,背后恐怕恨不得要掘陆家祖坟了。这等事情,陆承启是不会做,也不敢做的。就算是真的要做,也不能是陆承启来做,更不会明目张胆的做,而是要潜移默化。由民间上达诉求,陆承启再假意推却。推却不得,假意廷议,恐怕折腾下来,没个三五八年,这种事情只能停留在朝廷的廷议上。
陆承启洞察他们的动机,思虑完备之后,方才放下端着的茶杯,好整以暇道:“朕何时说过要置换儒家正统地位了?诸卿不必如此草木皆兵,朕亦是知道。儒术乃是稳固国本之道,轻易动不得。朕的意思是,儒家的眼光不能如此狭隘,要包罗万象。才能继续进步。观遍历朝历代,让朕颇为费解的是,为何自汉代以来,历经千余年,儒术却从来没有进步过?不可否认,孔子之言。乃是世间至理。可难道世间至理,已经被孔子一人全部发现了吗?朕并不这么看。要想成圣成贤,言行一致是必备功课。可若是孔子知道,我等千余年都未曾进步过,他老人家要是活着,定会给你们气死的。”
陆承启这话一说出来,在座的监生们,都憋着笑意,想笑又不敢笑。这天底下,敢这么揶揄孔老夫子的,也就当今皇帝了。可监生们要靠孔夫子的言论才能混饭吃,他们又怎么敢随便取消孔老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