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来此时虽是略有虚弱,但是,骨子里却是透着一股执拗,一股恍如视死如归般的执拗。
特别是李春来进衙门的时间究竟还稍短,身上的那股书卷气,此时还没有被这凡尘间的风霜都打磨去。
丁公公此时这暮然看向李春来,眼睛顿时微微一咪。
看着眼前这清秀又带有不少倔强的少年,心底的往事也像是涌泉一般涌上心头。
曾几何时,他丁公公不也是这般翩翩的少年郎吗?
只可惜……他的命,究竟没有眼前少年更好,不受控制的便是走上了一条再也没有回头路的阴暗之路……
不过,虽然眼前的这一幕让丁公公心里略有感慨,但他丁公公是何人?怎可能义气用事?
他很快便是恢复了正常,玩味的看向李春来道:“小李子,你无需这般紧张。昨夜,杂家听说,你这边,好像是出了些事情。你,能不能把这件事,细细说给杂家听啊。”
“……”
周围的空气好像是陡然便被冰封了,出现了一瞬间的死寂,转而又响起一片微微躁动的议论。
李春来心中也直有想骂娘的冲动。
这他喵的明明是神仙打架啊,都来欺负他一个还没有‘弱冠’的少年,这样真的好吗?
特别是丁公公那一声‘小李子’,直让李春来头皮一阵发麻,心底里止不住的恶寒。
丁公公这厮,不会是想把自己也送去宫里做太监吧?
那是死都不可能的事儿!
不说给他们老李家留后的事了,他李春来到此时还是个黄花大闺男,连女人的手没有碰过一次啊。
这岂能甘心?
不过这些杂念在李春来脑海中一闪便逝,冷汗已经不断从李春来的额头上、后心里涌出来。
丁公公这,俨然是把他姓李的放在火上烤,要来引爆什么玩意啊。
不过纵然丁公公这是突袭,但李春来昨夜大半夜未眠,早就把事情顺过一遍。
丁公公此时的确是势大,直接代表天子万历皇爷,但符爷,包括卢大捕头、黄大捕头这些外来和本土势力,俨然也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他李春来此时实话实说,把昨夜的‘未亡人’事.件摆出来,可能,非但不会讨丁公公的欢喜,而且还要遭到符爷、卢大捕头等人在内的本土势力的极致仇恨。
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识抬举!
因为李春来根本无法把握丁公公的决心,特别是,他此时明显只是试探意味。
不过,虽然此时形势极为危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但这一路走过来,李春来忽然发现,他竟……已经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节奏生活……
思虑这片刻,李春来这才恭敬又略有呆板执拗的看向丁公公的眼睛道:“回公公的话,昨夜确实是发生了些许意外。小的奉上峰小卢捕头的命令,值守这边治安。大约在子时初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有人影掠向几个民妇的方向,当即便出来制止……”
李春来说到这,稍稍顿了一下。
周围人的神经瞬间便都是被提到了极限上,就生怕,李春来接下来稍稍说错一句话,大家便都讨不了好了。
符爷的腿肚子更是止不住的直抽抽。
这他娘的,怎么就把这小屁孩给忘了呢,早知道,昨晚派人送点银子给他也行啊。
现在倒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哇……
小卢捕头这边比符爷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姓李的小王八羔子,这是死也要把他给拉下水啊,他何时给过这小崽子这等值守命令啊……
可此时,嘴在李春来身上,他就算再不爽,又能奈何呢?
刘黑子也又呆又傻,只是傻傻呆呆的看着李春来,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他自是知道此时李春来面临着大风险,可里面究竟是什么个情况,他的脑子,一时根本就想不明白。
丁公公此时也饶有兴致的看着李春来,玩味中却又带着一丝的欣赏。
他来莱芜这边已经快两年了,基本也算是稳住了根基,有了独当一面的气势,可是,这么长时间来,别说那些卑微的武将了,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官,谁,又有谁?敢看着他丁公公的眼睛说话。
可此时,眼前这个明显乡野出身的少年却是做到了。
这让本就对李春来有一丝欣赏的丁公公,不由的更为喜欢李春来。
这个少年身上的那种执拗那种傲,便是他当年都不曾有啊。
或者说,他即便是有,又怎敢轻易表露出来?
看整个节奏都被自己控制在手里,李春来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是继续说下去:“公公,小的本以为是有人想要对那几个民妇图谋不轨,坏了大局,正要冲上去制止,片刻后才发现,竟是几位京营同僚。”
见这时丁公公已经玩味的看向了身后、都快要不成模样的符爷,李春来却不给丁公公对符爷发难的时间,直接继续道:“小的当即询问,几位京营同僚过来做什么。一位爷回答小的,他们是担心出事,过来巡营的,小的便给几位京营同僚磕头了。事情大致就是这样……”
“嗯?”
见李春来竟然抢在他的节奏之前,快刀斩麻乱的把话说完,而没有给他发力的机会,丁公公眉头顿时便是皱起来。
但这同一时间,符爷,包括黄大捕头,卢大捕头等人,却是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以前,只觉这小李子机灵,却是没发现,他能机灵到这个程度啊。
他这是,自己一个人,把这事情都扛下了啊。
这么一搞,在场众人,不自禁便是都欠了他一个人情。
只是,眼前这般局面,面对丁公公这等人物,他,还能等到大家还他人情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