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邱明的想法,能争取野战中消灭敌人自然最好,如果敌人来个老鼠不出洞,那么就把他们围困起来,通过飞艇、轮船给敌人造成心理上极大的压抑,再经过政治争取,想办法让左宗棠出面,通过他的威望,争取湘军一部在战场上起义,使我军进入长沙,攻城总是下下之策,至于温州池洪鉴消灭了入侵的外国军队,自然是可喜可贺之事,值得向他们祝贺。只是这是池旅长的事情,跟攻打长沙有什么关系?为了抢军功,卤莽地发起总攻只能说太冲动了。
“参谋长,这大炮一响,炮弹可不一定非要落在敌人阵地上,何况要是敌人逃进文庙、书院什么的难道我们就不炮轰了?让战士们跟敌人进行肉搏损失可就大多了!”
马鼎南开口置疑邱明的意见。李成不说话了,只是在旁边看着邱明到底用什么话来说服现在这些受自己统辖的师长。
“宁可多牺牲一些战士,也要保证不能毁坏这些。要知道,民心才是最重要的!我是参谋长,按照我军条令,部队作战计划由我负责。要是因为我说的这些话,造成首长怪罪,到时候我会亲自到首长那边请罪,与你们无关!”邱明有些着急了,脖子上青筋直跳。失去一条胳膊的邱明双目圆睁瞪着马鼎南,虽然邱明个子很瘦弱,平常也不大发火,可老实人发起火来还是很吓人的。
“好了好了,就按照参谋长说的去做好了。”李成见邱明发火了,连忙起来打圆场。
要是换了其他人说按照军队条令,部队作战计划由他负责,李成早就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他才是二军在军事上的最高首长。只是这个邱明与众不同,自从去年转战皖赣,邱明在部队中就一路高升,同时在首长心中留下极好的印象,由作战参谋升为教导团团长,接着又升为教导旅旅长,在两湖战役打响后,首长又把他任命为二军参谋长。这个邱明曾经建议首长兵出江西,占领南昌,转战过湘赣,还辅佐荣一师的林建华争取绍兴左宗棠部起义,可以说战功立下无数,是首长全力提拔的对象了。别看今天他是自己二军的三号首长,搞不好明天他就成了自己顶头上司!虽然解放军中不像其他军队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李成还是在这方面很注意的,要是一味的莽撞,他也当不上这个二军军长了。
“既然如此大家在攻城时候脑子里面多根弦,能保护百姓安全就尽量保护他们安全,只要不是迫不得已,不要进入文庙、书院、寺庙作战——至少也要经过我们批准才可以。明白了吗?”
“明白了。”几个师长点头答应。
“天哪!这仗打起来可就太束手束脚了!”几个师长肚子里暗自埋怨起来。
“既然如此大家对表吧。现在是上午八点,记住,三师、五师、机动二、八旅在十一点钟开始负责从北门、小吴门到浏阳门一线发动佯攻,佯攻部队由沈师长负责。主攻、牵制部队是一个小时后,即十二点发起总攻。主攻部队由吴师长负责。”李成掏出怀表跟几个师长对着表嘴里说道。(注:怀表走时并不准确,不同的怀表在经过一段时间后相互间差距是很大的。以前在战斗开始前必须统一按照最高领导的怀表上时间进行效正。)
“行动吧。”对好了时间,李成挥了挥手将这些师长赶回了自己部队。
“记住,进攻前一定要通过各种办法削弱湘军守城意志,还有进城后严禁对文庙、书院、寺庙进行破坏!”邱明追着几个师长的身影大声喊道。
“参谋长,你在想什么?”
李成在把部下赶回各自部队准备几个小时后的总攻后,他觉得心跳突然加快许多。临近决战前的气氛总是让人烦躁不安的。进入准备期的炮兵部队不再朝城内疯狂地吐泻炮火,只是偶尔朝城里打上几炮证明自己的存在。在水陆洲上东西走了两遍,李成见邱明静静地坐在地上,望着零星一道道白烟投入到长沙城上发呆,不由自主地走到他面前坐下来看着邱明问他。
“没什么。”邱明随手拔起一根小草放在嘴边抿了抿,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只是在想现在城里的曾国藩想些什么事情?马上就要总攻了,等炮声一响再要让部队撤下来可就难了。这仗打起来,城里的清军伤亡不用说,我军虽然装备好,可一直没有系统训练的战士如何才能发挥这些装备优良性能?到时候伤亡也小不了哇!所以我才一直竭力反对在失去任何希望前强攻坚固设防的城池。唉,想不到还是要强攻长沙。”
李成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放心好了,有强大的轮船、有死神美称的飞艇助阵,我军伤亡不会太大的。清军?你看看他们手中的武器,就那些烧火棍能跟我们相比?我们臼炮上去后,再坚固的城墙也受不了两炮!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曾国藩有什么对策。”
“轮船、飞艇、重炮?”邱明摇着头苦笑起来。
“这些东西跟清军比我们自然是占了绝对上风,可是眼光放远一点儿呢?轮船跟重炮都是外国生产的,他们只有比我们更多更大,决不会比我们少和弱!至于飞艇,这东西好是很好,只是要是下面部队撕杀成一团,飞艇在空中根本无法分辨目标!只能兜圈无法投弹的飞艇又有什么用场?吓唬人而已!现在红毛番已经打到门口来了,温州之战说穿了不过是人家一时大意,要是提高警惕了,再想诱敌深入可就难了!唉,这个池旅长还是太冲动了。要我说,既然我军打算将敌人主力全歼在内地,就应该让小部队尝点甜头,鼓励他们深入我们根据地,而不是只要抓住机会瞅着谁就打谁,这是会吓跑敌人的!飞艇对清军自然是妖怪,是神鸟,对红毛番呢?何况说不定人家现在也有飞艇了。”
李成猛地站了起来,正色说道:“参谋长,你这样说不对,这可是首长亲自下达的命令啊!你这不是在怀疑首长吗?”
“首长说的就一定正确?军长你为什么不自己动动脑子想想呢?真要什么都正确还要作战参谋干什么!让他们统统解散回家好了。”邱明不客气地说道。
李成想反驳邱明这大逆不道的话,可想了下还是叹了口气默默坐下来。
“逞一时威风可以,可是想要取得最后的胜利怎么能不考虑威风过后的后果呢?我看首长在后方待的时间长了,对军事上有些太疏忽,人家走棋要看三步,可打仗不光要看眼前怎么样,还要考虑长远之计,三步都不止!你就说哪个不顾长沙破坏情况,只要短时间拿下长沙说吧,这是典型的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想尽快看到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英国人想要短时间出现在根据地腹地可能吗?不可能的嘛!按照首长自己说的,英国人仗着自己海军有绝对优势,必然沿着长江前进,那么从上海到湖口有多远?沿途太平天国多少炮台?别的不说光天京就是那么好打的?清军打了十年都没有攻破,他英国人一夜间就可以拿下天京了?别看太平军在上海打了败仗,等深入太平军控制区,有的这些红毛番苦头吃的了!几十万太平军毕竟不是绵羊,说给你吃你就吃的下的。我们至少还有两到三个月时间,用不着这么急匆匆的嘛!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唉,罢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场?”想到不光后方催着他们尽快取得长沙战役胜利,前线的将士也迫不及待地想跳出来证明自己,邱明苦笑地摇着头,感到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你说我们不该进攻长沙?”
邱明耐心解释道:“不是不该进攻长沙,而是在攻城中要讲究策略,通过瓦解敌人军心,争取内部起义,尽量的减少我军伤亡,避免城市破坏——要是破坏了,到时候修复起来不需要大量银子?又多损失人,又无谓浪费银子,怎么是好事情?至于粮食,我军现在就在产粮区,良好的部队纪律,加上正确的土地政策,粮食方面根本用不着发愁啊!倒是敌人对我们根据地进行封锁,以后银子来源可成大问题喽!”
这话不光说了首长,同时还责怪李成也是头脑发热。李成尴尬地笑了笑,“嘿嘿……
我说参谋长啊,看样子让你待在二军这座小庙是太委屈你了。你的职位至少应该是总参参谋长,要不要我帮你跟首长说说去?”
邱明笑着用手捶了下李成。“拉倒吧,我能在什么位置上,首长自然心中有数,用不着你说。倒是你这个军长要是再什么都不考虑,我看以后早晚有一天别人会挤掉你的位置!别首长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先动动脑子想想首长为什么这样说,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样才是长久之计!”
“我不动脑?拜托!要是真的不动脑子能坐上这个军长宝座?至于怀疑首长的权威……我看你是找死了,要是把你说的这些话传出去,当心战士在背后打你冷枪啊!”
四个月共同生活让两人结下深厚友情,说笑间李成将邱明从地上拉了起来。
“来!你这个总参谋长在上任前还是老子手下,反正总攻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还是来帮我想想如何减少部队伤亡吧!”
邱明嘴里嘟囔起来,“见鬼!妈的,这次总攻可是你自己下达的作战命令,与我何干?为什么要我帮你想办法!”
“谁叫首长任命你当老子的参谋长?想不出力是绝对不行的!”
邱明无奈地摇着头,被李成拉着朝指挥部走去。远处传来邱明跟李成商量话语,还有李成爽朗的笑声。“感情老子是上了贼船了,不知半路是否好下?”
“哈哈,既然是贼船岂是说下就能下得?你给我认命吧!”
五里牌,三师指挥部。
“娘的,居然是个佯攻!老子三师可是打了不少硬仗的,这要跟下面介绍自己的任务只是牵制敌人,战士们还不翻了天?!”沈路跟马鼎南刚骑马回到指挥部,就丢下马鞭一肚子火气地骂了起来。一头栽到行军床,沈路不想再爬起来了。
“就是!这军长怎么想的?你老兄以前在三师也是堂堂一名团长,虽说后来部队扩充了你老兄调到其他部队当师长,怎么说起来也算是老三师的人嘛!至于我的师里面老三师底子可就更多了!唉,怎么不重用自己部队,倒是让人家老一师、二师的部队担当主攻?唉,这军长是怎么想的啊?”马鼎南在旁边唉声叹气地说起来。
沈路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不行,这佯攻老子不干!马师长,直说吧,你愿不愿意听我的?”
马鼎南知道沈路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算是凑成一堆了。“说吧,只要不是搞什么抓痒痒之类的,咱就干!嘿嘿,你老哥不是二军政委吗?真要捅了什么篓子,他也能帮咱遮掩一二。”
“去,用的着他老人家?我说你以前的胆子跑什么地方去了?”沈路不屑地冲马鼎南说道:“咱不是佯攻,助攻长沙吗?呵呵,今儿个老子耳朵不好,把助跟主愣是没听出来!相信你马师长当时也走神了对不?”
马鼎南一拍大腿,恶形恶状地笑了起来。“没错!我刚才只顾着欣赏炮弹爆炸了,什么也没听到,呵呵,既然由沈师长指挥,咱个大老粗自然什么都听你的了。”
“不负责任的家伙,搞了半天坏人我来做,好人你去当?咱可说好了,真要军长怪罪下来,咱两人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马鼎南无奈地做了个投降架势,“得,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算了,还是说说看怎么进攻吧。”
沈路两眼放光说道:“炮兵不是十一点开始压制射击吗?告诉部队,咱的命令是主攻,主攻长沙!让他们给我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一定要给我将长沙拿下来!我看我们两个师的炮兵集中起来,放在小吴门外,等十一点后先来个十分钟炮火急射,将城上那些垃圾打下去,然后炮火朝两翼延伸,我的五、六两旅同时进攻小吴门,你的一个旅进攻北门,另外一个旅在小吴门外做预备队,等城门一下,立刻投入到城市巷战中去,至于机动二、八旅,咱们每师一个你看怎么样?”
马鼎南不满地说道:“搞了半天我们五师还是助攻啊?我说沈师长,就不能我的两个旅进攻小吴门,你的旅牵制敌人,同时担任预备队?”
“嘿嘿,谁叫小吴门在我的正面呢?要是拿下小吴门,朝里面一插自然将长沙守军切割成南北两块,要是从北门进攻,充其量不过是把敌人赶到一师那边去罢了,想要吃肉?免了吧你!城市突破后让你的一个旅进入穿插作战已经算是够客气的了,你还不满足?”
马鼎南哀叹起来。“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得!咱就听你的。有个机动旅总比什么也没有强。咱说好了,对下面交代是主攻,对上可打死也不能承认啊!对上只能说助攻,不然军长可饶不了我们。”说完两人对视着怪模怪样笑了起来。
战场上解放军火炮沉寂下来,难得不挨炸的湘军官兵终于可以放心的舒展开身子安全地享受阳光,同时加紧将被轰破的城墙用石头、沙袋、木料堆积起来。只是缺口实在太多,也实在太大了,湘军士兵索然竭尽所能,也只能勉强将缺口垒的高一些,至于城外的栅栏、拒马、铁蒺藜等障碍物跟陷阱之类的阻挡攻城道路设施,虽然在炮火掩护下,外面那些人已经将这些破坏的差不多了,可因为外面就是解放军的天下,湘军士兵也没那么大胆子出城再补充部署一些,也只能由他去了。
空中敌方飞艇回去又过来,见到飞艇再次出现,城中湘军官兵一阵慌乱,畏惧地各自寻找地方将自己隐蔽起来。空中打击是残酷的,可多次遇到飞艇猛烈轰炸也让这些没有什么知识的人学懂了如何防备轰炸。几个月的战斗让这些人知道只要上面发现不了自己,或者趴在屋檐下、水沟中、山洞里,飞艇对他们是构不成什么威胁的,虽然这实在是太被动了,可总比傻站在外面让人家炸死要强多了!
在湘军视线中,从天上飞艇落下来两个小黑点,黑点在瞳孔中急剧变大,迅速落在瓮城内开阔地上,轰鸣过后两团烟柱腾空升起。当飞艇临空时候,地面上的人都躲了起来,这两颗炸弹并没有给湘军及城内百姓造成什么伤亡,只是在城内已经很多的弹坑中又增加了两个。
湘军士兵躲在墙角下,趴在新挖的半人深的战壕中(跟解放军交战四个月,湘军别的没学会,挖战壕倒学的相当优秀),等待后继炸弹从天而降,可左等不来右等没下,倒是花花绿绿的纸片从空中随着秋风打着旋飘飘荡荡落了下来,飘落在战壕中,街道上。飞艇朝湘军其他阵地飞去了,过了一会儿,从其他地方也传来两声爆炸声,接着撒落彩色的纸片。
虽然湘军哨官严禁士兵拾拣,说是违者格杀勿论,可总是有胆子大的偷偷将纸片捡起来,暗自交给识字的让他念念到底都说了些什么。纸片上内容很简单,只是说解放军马上就要攻城,在强大的解放军面前,小小的长沙是根本守不住的,通告他们这些士兵在解放军进攻时候放下武器不要阻拦进攻之解放军,只要投降必然会受到良好对待。有的纸片说城外乡下进行了土改,贫民少地的都分了田地,他们家中父母还等着他们回家种地呢!替穷人的仇敌满清皇帝死在长沙实在是太不值得了,要是这样死了家中父老难道不伤心?绝大多数纸片干脆就是投降证,按照上面说的,只要湘军士兵不抵抗就地投降,在交出投降证后解放军会马上让他们回家跟父母妻儿团聚,同时也不会因为他们曾经参加过湘军不分田或者分坏田。
这样的传单对湘军士气破坏是巨大的,营官哨官虽然再三劝阻,甚至见到有偷藏投降证的一刀劈去杀一儆百,但效果实在不佳,这么大的阵地上,士兵如此至多,谁知道那些人将纸片藏起来了?一个个检查是不现实的——总不能要求士兵光着身子守城吧?
军官正在对手下大声怒骂,提着腰刀走来走去,威胁他们将私藏的纸片交出来,城外远方出现密集的人群,缓慢朝长沙城围拢过来。湘军一阵紧张,还以为解放军现在就要攻城了,纷纷扑到城头准备好滚木擂石,城头上升起了火,几口大锅中菜油被烧的滚烫,一杆杆抬枪、小枪、滑膛枪迅速的从墙洞中伸了出去,齐刷刷地对准了城下,同时炮城上的士兵将火炮炮弹搬出来,大量的火yao也从后面运了上来。完事具备只等城外的敌人进攻了。
全神贯注站在城墙上,神经高度紧张的湘军官兵隐隐从风声中听到嘈杂的人声,下面的人越来越近了,这时候城上的湘军士兵听的真切多了——从下面传来的声音是湖南各地方言在呼儿唤夫!渐渐的,从城上可以分辨出下面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人们装束打扮。湘军士兵拉着弓举着枪的双手颤抖了,一个个茫然看着下面的人群,这些人不是什么解放军,而是土生土长的湖南老百姓,是他们的父老乡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的朝长沙奔了过来。
“快,快提防发匪攻城!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把枪端好了!”
城头上湘军军官满头冷汗直冒,这几天每天外面的发匪都让老百姓到城外来嚷嚷一番,虽然并没有直接攻城,可抱不准哪天发匪就会裹胁百姓进攻长沙!而且就是不进攻每天这样来一次,对部队士气影响也是可想而知的。现在每天长沙城内都有人偷偷从城上缒入外面,投降发匪,还有自杀的,军官只能白天黑夜守着士兵。
湘军在攻城的时候很习惯驱赶敌人城市周围的老百姓在前面当替死鬼,要是发匪敢朝百姓开火,那么必然对被裹胁加入发匪的当地人造成极大不满,到时候要么抵抗不坚决,要么干脆出城投降了。要是不开火,刚好,混在百姓后面的湘军可以趁势一举登上城头,反正是发匪那边百姓,死也不是死自家人,怎么说都是对湘军有利无害的。可今天在自己老巢让人家原样奉还,有样学样来这么一手,这些当官的算是痛苦的明白以前守城发匪是一副什么心情了,最要命的是说不定过来的人群中就有自己亲人,对亲人开火,再顽固的人面对这个问题心也不能不颤抖。
任凭当官的暴跳如雷,如何威逼利诱,城上的湘军士兵硬是无法狠下心将枪口对准自己乡亲,发匪的传单可以不理,自己的亲人如何能够硬下心来?
那些百姓站在数百米外不再涌过来了,从百姓人群中哭儿叫夫的声音回荡在城头上。
“三伢子,冇得打哒,解放军给咱家分田地哒,快回家吧!”
“曾国藩讲的嗯是嗝,春伢他爹快出来,伢子生病还在家等着你嗝!”
下面人群有说家中分了田地,等着他回家种地的;有说解放军并不是妖魔鬼怪,对乡亲很好,让他不要受了曾国藩欺骗的;有说孩子不想失去父亲,希望他能活着回到家父子团聚的……
“我以前是湘军吉字营地李新轩,今年五月在湖口被解放军俘虏了,解放军对俘虏不打不杀,还好吃好喝给我们,然后又放了我们,等解放军解放了家乡,回到家后,家乡并没有烧杀抢掠过,解放军还给没田的分田,没牲口的分牲口,大家不要受当官的骗!快放下武器吧,难道你们没见到家人在外面等着你们回去吗?”人群中还混杂了一些原来被解放军俘虏过的湘军士兵,这时候也加入到劝说行列中去。
城上的众多湘军士兵很多都是让曾国藩新拉过来的,给外面这么一喊,士气更加低落了。先是有人低下头无力地垂下了武器,接着更多的人低声哭泣起来,要不是城上军官恶狠狠瞪着吃人的目光扫视着他们,很多人马上就要打开城门冲出去与家人团聚了。
见到士兵士气如此低落,湘军军官除了挥舞着腰刀恐吓手下其他好办法也没有什么,让部队开火打吗?先不说这些人是否愿意对家人开火,要是强制命令搞不好会造成兵变,就是他们愿意打,可那些百姓都在火器射程范围之外,想打也打不着。军官们发愁了,人马本来就比城外的发匪要少,现在士气又如此低落,这发匪要是攻城,长沙还怎么守哇!
十点钟,聚集在城外的老百姓在解放军劝说下渐渐朝后面散开了,可他们还待在远处,痴痴地望着长沙城。希望解放军不要攻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百姓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亲人不要顽抗让人家给杀了,还是躲在安全地方等解放军进城后马上投降出城才可以使得家人团聚。
一门门火炮从散开的人群后面推了出来,远方还有大量的大口径重炮将炮口对准了长沙城。在城外炮兵阵地上升起了三只气球,对这些气球湘军士兵有些无可奈何,在湘军军营传说中,只要看到气球了,那么敌人的炮火将很快打到你身边,此乃千真万确之事!打气球吗?下面有多少部队在保护着?火炮、洋枪样样齐全,你要硬往上冲,连火炮都还没靠近自己先被人家给撂倒了!
一支支步兵部队在城头湘军眼皮底子下进入到冲锋阵地,只是距离城墙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城头上的武器都够不着,不用怎么猜测,光看这架势湘军官兵也知道攻城马上就要开始了。
“城里的湘军弟兄注意了,我们马上就要攻城了!用你们手中那些刀枪对抗我们的大炮无异于找死,为了能活着与家人团聚,马上停止无谓的反抗,把强迫你们送死的狗官抓起来出城吧!只要放下武器解放军会优待你们,让你们回家跟父母团聚的……”
长沙城各个城门外接连响起解放军大嗓子战士的劝降声,有介绍自己以前是湘军,自从被俘虏后人家对自己如何好的,有让他们赶快出城,家人就在后面等候的,加上远处见解放军攻城势在必行,担忧城内亲人生命安全的那些百姓放声大哭,湘军斗志一落千丈。
“老韦!你们炮兵团准备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等下部队能否登上城头可就看你们炮兵干的怎样了!”
炮兵阵地上五师师属炮兵团团长韦成铭正在做射击前最后的检查工作,听到身后有人冲他嚷嚷着,一回头,见是师政委徐友新走了过来。
“哟,政委啊,你怎么有闲心到我们这里来?呵呵,放心好了,我的这些宝贝疙瘩一定会给湘军一个意外的惊喜!您就瞧好的吧!”
徐友新走到漆黑的火炮面前,爱不释手的轻轻抚mo着炮管,这是一门通过商人从法国高价走私进来的十磅后膛火炮,光滑的炮身上让战士们刻上光复中华四个大字。
“我可告诉你老韦,师长现在已经到一线去了,他要亲自看着九旅冲锋,你要是打不开口子,小心我扒你的皮!”徐友新严肃地说道。
韦成铭伸出头朝攻击阵地望了一眼,整齐的队列中没见到师长的影子。“啊?师长跑前面干什么去?老天!这不是要我好看吗?!炮兵团虽说火炮不少,可重炮都在炮兵师和军直属炮兵旅那边,这里可没有……政委您怎么不把师长给劝住啊?”
“废话!就师长的性子我能拦得住他吗?反正你给我将北门轰开就行!甭管炮兵师装备怎么样,就你手里这后膛炮,那可是人家湘军做梦都想拥有的,这么好的东西你再给我叫穷……娘的,信不信老子会撤了你?我还要到机动旅看看去,你们炮兵打起来可别草鸡了。”
韦成铭冲着徐友新离开的背影大声喊道:“放心吧!我们炮兵团决不会给师里面拖后腿!”
前面战士已经不再喊话了,炮兵师与各个师的炮兵部队均做好了战斗准备,担任进攻的步兵在各级首长带领下前出到进攻阵地,战士们静静地等待着总攻开始。城里的湘军军官虽然很想将这些明目张胆的发匪嚣张气焰压下去,可武器射程没有人家远,出城作战又害怕人家趁势攻城,只能待在城上静候战火来临。
十一点,百姓离开后比较平静的长沙城外突然万炮齐轰,城外炮兵阵地上青烟弥漫,无数的炮弹迅猛朝城墙飞奔过去,重重撞击在墙上,火星闪现后巨大的砖石被炸成粉末。震耳的爆炸声连成一片,比春节放烟火还要热闹,大地在颤抖着。滚滚浓烟将城墙掩盖起来,更多的炮弹钻进烟雾,里面红光不停地闪动着,更多的烟雾朝城外压了过来。
偶尔颤抖的大地猛地一跳,从烟雾中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火光闪动后,一股浓烈的灰黑色烟柱翻滚着朝上升去——这是一百磅臼炮炮弹与城墙亲密接吻了。
“同志们……冲啊!”
十一点十分,北门的五师九旅旅长应志峰从战壕中一跃而起,挥舞着手中的手枪带头朝浓烟笼罩下的长沙城冲了上去。
九旅战士鱼贯跃出阵地,喊杀声响成一片。在一面“打进长沙城,活捉曾妖头”的红旗下,五千将士奋力朝城墙奔跑过去,潮水般的人群中几十架云梯被战士们抬着迅速移动着。东面喊杀声传了过来,在九旅发起攻击时候,小吴门、浏阳门方向的三师五、六旅同时展开了攻击。
原来地上已经被破坏差不多的铁蒺藜、陷阱在刚才猛烈的炮火中荡然无存,紧随着炮弹前进的战士在城头上敌人还晕忽忽时候,迅速冲到城下了。
后面阵地发射的炮火朝两边延伸,榴霰弹将城头上没有隐蔽好的湘军官兵撕成碎片,掀到半空。城门方向的炮火减弱了,透过散开的硝烟可以看到城门被轰的七零八落,可里面堆满的沙袋将缺口给堵上了,面前的城墙被撕开了一个数十丈宽,一丈多深的大口子,大量的砖石从城墙上倒下,在缺口处堆成一个斜坡。炮城上的火炮在炮火打击下东倒西歪,大多数都失去了战斗能力。
“快!快把梯子竖起来!机枪上来没有?赶快占领阵地掩护部队登城!王连长,赶快让你们战士将堆在城门里面的沙袋给我搬走!”应志峰站在城墙下朝后面挥着手大声指挥着。
高大的云梯从后面竖了起来,靠在城头上,战士们一个个攀登着云梯朝城上进攻,在下面,几挺机枪跟无数的枪口瞄准了城墙上,准备将顽抗的敌人打下来。
呐喊声中,城墙上被炮火震的昏天黑地的湘军士兵清醒过来,在军官的催促下朝猛攻的解放军展开反击,受到曾国藩谣言欺骗的湘军士兵,虽然刚才让传单与外面的百姓搞的士气低落,可见到自己的敌人马上就要上来了,还是拼命地反击起来,在他们心目中,至少不能让发匪登上城头。石头、陶罐、滚油从空中倾泻下来,攀登云梯的战士不时发出惨叫从梯子上栽倒下来,两架云梯被城头上的湘军士兵推dao。九旅进攻一时受阻,部队被敌人压制在城墙下。
“掩护!一团掩护,二团进攻!机枪、迫击炮给我打!朝城墙上狠狠地给我打!”见自己的战士不停地掉下云梯,应志峰眼睛都红了,朝后面大声吼叫着。
下面密集的枪声响起,几个探出头的湘军士兵身子一歪绝望地发出惨嚎掉了下来。如蝗的子弹打的城墙上湘军根本抬不起头来,同时小吴门那边传来“城破了”的巨吼声。
“咚、咚……”几声,跟随部队前进的九旅迫炮连开始发言了,六零迫击炮弹窜上城墙,城头上的几个湘军士兵被掀到半空,翻滚着狠狠地惯了下来。
“上啊!三师那边已经登上城头了,我们五师也不时孬种!跟我上!”应志峰大吼一声,一把推开打算拦阻自己的警卫员,举着手枪翻身上了云梯。警卫员连忙在后面紧紧跟随,边爬边警惕地盯着城头上的动静,打算见到敌人立刻将他打下去。见旅长带头登了上去,战士们争先恐后朝城墙上爬去。
应志峰提着手枪刚在城头上露头,就看到一个湘军管带之类的角色举着腰刀恶狠狠地朝自己砍了过来。甩手一枪,那名管带胸前血水喷了出来,管带不能置信地看看已经翻身跳进城头的应志峰,手捂着伤口跌跌撞撞朝根本不理自己的应志峰冲了上去,提着刀打算跟应志峰拼命,没想到却被后面跟着爬上来的警卫员从侧面狠狠踢了一脚,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大睁着眼睛看着无数解放军战士从下面跃上城头,接着跨过自己朝两边杀去,管带眼中最后的画面眼前是一片血红。
应志峰登上城头后发觉城墙上活着的敌人并不多,几个湘军士兵正沿着楼梯朝上面飞奔过来,在他们身后数千湘军士兵正朝自己这边涌来,空中十来艘飞艇压了下来,几颗黑糊糊的小点从飞艇上扔了下来,浓烟烈焰从蚁群般的湘军士兵中腾空升起。大片士兵被炸倒,人群炸开一堵人墙,可转眼间又被后面没死的给堵上了。湘军士兵忘记了死亡的恐惧,瞪着血红的眼睛发出野兽般嘶吼朝城墙这边猛扑。
登上城墙的解放军战士越来越多,战士们将密集的子弹朝猛扑过来的湘军士兵打去,战场顷刻变成单方面的屠宰场,沿着城墙、台阶冲上来的湘军士兵成片倒了下去,没有死的发出狼嚎拼命朝应旅长登城的地方冲上来,却在弹雨中被打倒。
成群的手榴弹朝城下蜂拥往上挤的湘军士兵投了过去,低沉的爆炸声中,反扑上来的湘军士兵被炸的血肉横飞。这时候根本用不着瞄准,或者准头,只要往人堆中扔就可以了。
武器方面湘军差的太多了。前装滑膛枪每发射一发子弹必须站着装填老半天,一分钟最多可以打出两发子弹,而解放军这边装备的是后装单发击针枪,每分钟可以发射六到八发子弹,同时对装填子弹没有姿势要求,很多解放军战士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是趴在地上装填子弹的,这样自己暴露的面积就相当小了。而湘军士兵却成了一个个活靶子。至于手榴弹,更是湘军所没有的,密集的人群中只要挨上一颗,周围十来人全要倒下。
在北门、小吴门、浏阳门三师与五师将士跟湘军展开了激烈战斗,首先支撑不住的是小吴门的湘军。湘军为了城防坚固,不敢让新抓来的那些士兵第一个投入战斗——这些人听到枪声都会发抖,指望他们奋勇向前是根本靠不住的。只能让老部下一窝蜂地朝登上来的解放军反扑,但在解放军密集的弹雨中,冲上多少就要倒下多少,老底子很快打的差不多了。万般无奈下,湘军军官只能让新参加湘军的那些人组成敢死队接替老部下继续进攻,这些人原来就已经没有什么战斗意志了,刚才战斗场面更加吓坏了他们——连敌人的身子都没有靠近,自己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前辈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自己又没有受过什么训练,如何可以是人家对手?当五师十旅高明辉部投入战斗后,胆怯的湘军士兵先是畏缩不前,接着一个个悄悄朝后缩去。小规模的退却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一粒石子,让更多没有斗志的倒退了,紧接着倒退变成了溃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的湘军士兵顾不得长官如何叫骂,沿着巷子抱头乱窜。狂吼声中高明辉旅首先冲下城头,与湘军展开了巷战。三师五、六旅一部跟随高明辉的十旅朝湘江猛扑过去,剩下的部队沿着城头朝两边扩展,扩大自己的突破口。
东面北面的战况吸引了城内曾国藩主意力,一营一营的湘军被待在天心阁的曾国藩从城南调走,朝东面进城的解放军反扑,冒着猛烈的炮火,天空的飞艇威胁,朝解放军突破口展开反击。曾国藩认为虽然南边城外解放军也不少,可他们现在毕竟还没有进攻,要是东面进城的解放军将长沙活生生劈成两半,这城也用不着守了。
北门解放军将士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堵塞城门的障碍物被战士们搬走了,待在外面等着不耐烦的战士们蜂拥而进。
“娘的,这湘军跑起来还真快!告诉机动旅马上投入战斗!别在后面给老子看好戏了!”眼前四处乱逃的敌人让跟随部队刚进城的马鼎南浑身上下热血沸腾,高旅进入长沙城的消息已经从东边敌人骚动中得到证实,自己这边九旅将士也将敌人压制下去,同时一步步朝下面攻去,又移动变成了快步,又由快步变成奔跑。
“师长,是不是我们机动旅可以投入战斗了?”袁剑不敢相信地在旁边问道。现在战斗打了才不到三十分钟,这么早让他的部队投入战斗是袁剑做梦也想象不到的!侦察连出身的袁剑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是从一名战士一步步爬到现在这种职位上的。渴望战斗,渴望激烈的战斗,这种信念渗透到袁剑骨子里面,到机动旅已经觉得够窝囊的——机动旅不可能面对真正的硬仗。今日居然有追歼四处乱窜数万敌人这样美事等着自己,袁剑又怎么可能不激动?
马鼎南挽起袖子,不耐烦地说道:“废话!现在就看你的机八旅到底是铁打的还真他娘的是鸡把旅,赶快上来!沿着城墙朝西打!遇到的敌人只要不放下武器投降,一概消灭,明白吗?!”
“是!机动第八旅坚决完成师长下达的命令!”袁剑敬了个礼激动地说道。至于马师长取笑他们旅的那句话他当作没听到——自己机动第八旅的简称让人家笑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部队战士干部别提有多郁闷,这次要是打的好,那些嘲笑自然全都随风而去,不值一提了。
憋气的机八旅将士早在城外等的不耐烦了,旅长一声令下,五千将士冲进了城面沿着城墙朝西边猛扑过去。这些将士为了洗刷自己不是人家嘲笑的那种旅,一个个如同吃了豹子胆,大有神阻杀神佛阻杀佛的架势,在机八旅前进道路上,那些被追上的湘军士兵只要稍稍晚一点举手,无情的子弹立刻冲他飞了过去。就是逃过子弹,鬼头大刀马上跟着就奔脖子过来了。
机动第八旅旅长袁剑是侦察员出身,相应的这支部队在军事训练上特别强调单兵作战能力,在武术上面进行了大量的训练课时。机动第八旅除了装备前装线膛枪以外,每人还装备了一把鬼头大刀,别看他们武器装备不如主力部队,可在跟敌人肉搏战中却完全不弱于主力部队,甚至还要更强一些。大刀翻飞中,沿途杀出一条血路。
“机枪拉上来了!”九旅战士高兴地大喊起来。
马鼎南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己的师属多管机枪连已经运动进来,笨重的机枪被战士们用推着拉着进了长沙城。很快,猛烈的机枪扫射声响起,一条条火舌朝逃窜的湘军士兵鞭打过去,火舌扫过之处只顾逃命的湘军士兵抽搐着摔倒在地。
活着的湘军士兵吓的不敢再逃,一个个放下武器缩在一旁期盼这些进城的凶神恶刹真的如他们所说会优待俘虏。
小吴门北门的先后失守让曾国藩相信敌人主攻方向真的不在南面而是在东面跟北面。本来守卫长沙的兵力就不多,虽然从南面调了近万人支援,力支援部队开火了,呯叭声响成一片,城头上的湘军士兵一排排摔倒,后面的接着又补上。天心阁并不高,也不是很大,没多少时间,在这里光从城墙上摔下来的湘军士兵就已经上百了。
“大帅,九帅在浏阳门城楼上阵亡了!浏阳门已经失守,三千将士无一幸存,发匪正朝这边打来!”曾国藩正在天心阁竭尽全力指挥部队抵挡敌人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从浏阳门方面奔过来一员营官哭丧着脸将东边战况告诉了曾国藩。
从东面、北面传来呐喊声,看样子那边的发匪已经冲进城了。而魁星楼、南门,枪炮震天,从天心阁可以看到数万人马上就要涌上城了,抵挡敌人的湘军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曾国藩眼前一阵发黑,老泪纵横流下。“十年心血啊!没想到今日毁于一旦!”
“大帅,快撤吧,敌人马上就上来了!”曾国藩的五弟曾贞干刚上前说完,从下面飞来密集的弹雨击中了曾贞干后背,一声没吭曾贞干栽倒在地,手脚抽搐两下不动了。弹雨中曾国藩身边的亲兵倒下一片。曾国藩自己右胸也被一发子弹击中,浑身所有力气突然不翼而飞,软软的跪了下来,斜着身子倒下,头上的红顶帽子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帅,大帅!”迷迷糊糊中曾国藩感到自己耳边有人焦急地叫着。整开眼,眼前一片迷茫,自己被手下扶着坐在地上。曾国藩感到胸口一阵巨痛,咳嗽两声,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剧烈咳嗽使得中枪地方鲜血急速涌了出来,身边人想用力按住,鲜血却从指缝间流出。曾国藩耳朵里轰鸣做响,天空变成一片血红。
“大帅,发匪已经冲上城了,快撤吧!来人呀!快将大帅扶到安全地方去!”
城里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对湘军来说是安全地方了,到处都是枪声,到处都是解放军战士呐喊声。曾国藩感觉自己被亲兵扶了起来,不知算是架着自己还是拖着自己朝天心阁下面逃去。
“放肆……放开我!我的官帽呢?!”曾国藩刚说了几句话,立刻又剧烈咳嗽起来。
“大帅,您的帽子。”有人在旁边必恭必敬将曾国藩掉下的官帽拿了过来,好心地帮失去力气的曾国藩戴好。
“多……多谢了,扶我到那边……不用管我,你们下去吧。”
曾国藩用力挣扎了两下,将身边的亲兵推开,虽然曾国藩并没有什么力气,可是那些亲兵还是乖乖放开了他,在旁边小心地看着,生怕曾国藩摔倒在地。曾国藩扶着被炸去上端的柱子,将身子直立着面朝北面站好。身后枪声越来越近,那些敌人已经冲了上来。知道自己身后就是主帅的湘军士兵,用血肉之躯拼命抵挡着,可上来的敌人实在太多,不是残余的几百湘军可以抵挡得住的,敌人还是一步步毕竟曾国藩,活捉曾妖头的口号喊的震天响。
曾国藩身边的亲兵见大帅不肯再走,而天心阁下面也出现了从南门攻进来的大批敌人,知道自己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转身帮湘军抵挡近在眼前的敌人。垂死的惨嚎声在天心阁上响成一片。
曾国藩本来还想将官服整理一下,可浑身上下实在没有力气,只能靠在柱子上略微拉了拉衣服,手扶着柱子慢慢支撑上去,将官帽扶正。这些动作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刚扶正官帽,曾国藩剧烈的咳嗽两声,从口角流出的血沫将被硝烟熏黑的残柱染上血色。身后传来一阵爆炸声,一股热浪跟湘军士兵惨叫声同时传来,曾国藩感到后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一下,眼前人身上的肉块碎屑从后面飞溅过来。活捉曾妖头的喊声已经近在身边了。
曾国藩颤抖着手从腰间掏出一支手枪,慢慢对准了心脏所在处,心里苦笑两声。前面三次自杀自己总是被手下抢救过来,今天算是到头了。十年心血,十万湘军,只是不到两年时间就会飞湮灭,湖南全境都成了人家天下,今日自己最后的城池长沙也被攻破了,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难道当人家俘虏被发匪嘲笑吗?想到这里,曾国藩大声喊了声“皇上……”朝自己心窝处奋力扣动了扳机。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曾国藩慢慢软倒在天心阁上。被他扶正的红顶子从头上滚落下来,转了两下掉到城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