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长江滚滚朝东奔去,江水击打石崖发出洪亮的钟鸣声。淫雨霏霏,云雾迷蒙,松针上挂了一串晶莹透亮的珍珠,大地散发出淡淡的泥土味。
沥沥细雨中,两名警卫员在石钟山江天一览亭外面慢慢踱来踱去,雨水将战士衣服淋湿,让他们不能不活动一下温暖身子。亭子里面高明辉正一动不动抱着双臂看着外面烟雨朦胧的江面。透过时隐时现的白雾,江中几个小黑点飘来荡去,石钟山下面三艘浮动炮台在江中上下起伏着。
望着下面的江上防御措施,高明辉听到自己后面一阵阵欢呼声传到山上。石钟山并不高,在山下的平地上,纵横交错的战壕铁丝网中间被清理出一块平地,平地两边插着两根树干,上面各挂了一个铁丝围成的圆圈,几名战士正在平地上来回追逐着,大批战士不顾冷雨侵淋站在追逐的战士外面,不停为被围在里面的战士大声喝彩吆喝着。
风雨声中夹杂着战士们的高呼声,在高明辉心中与眼前平静凄迷的江面奇妙的协调统一起来。让他感到世界距离自己是如此遥远,遥远的仿佛千里之外,却又如此接近,近的自己好像置身其中,矛盾的两种境界就这么给统一起来了。高明辉正沉醉在这种难得的禅境中,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将他的思路打断了。
“高旅长。”
“我不是说过没有什么事情不要打扰我吗?大战前是应该好好休息的时候。”高明辉低声不满地嘟囔着,转过身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参谋长。“怎么?有什么事找我?”
站在高明辉身后的是五师十旅参谋长徐旭东,高明辉转过身后发现徐参谋长正在打量着自己,这让高明辉心中有了一丝不满,参谋长到十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为什么自己总是感到他用一副想要窥视自己隐私的眼睛瞅着自己?
徐旭东是温州军事学院第一批毕业生,准确的说他应该算是半个学院教师。以前徐旭东与高明辉一样是太平军的老兄弟,在加入解放军后他一直在张副司令员手下干,成立军事学院的时候,张副司令让他到学院中学习学习,当时学院教员不够,徐旭东进了学院后,一方面跟随其他学员一起在外国教师教导下学习步炮步骑协同、构筑野战工事、图上作业、指挥艺术,另外一方面徐旭东还要充当先生教学员徒手搏杀、冷兵器运用、跑步绕圈什么的。学习结束后徐旭东又回到部队,在整编时候军事学院出来的人受到重用,他也进入改编后的五师十旅担当参谋长,成了高明辉的帮手。也许是学院中教的揣测敌手意图课程,进了十旅后徐旭东总是见到什么人都要仔细打量一番,看看此人个性怎样,因为他是旅里面第三把手,别人不好说什么,可高明辉让徐旭东这样上下打量着,心里却犯毛了——怎么看这小子也是一副想要谋权篡位的小人嘛!
虽然因为阴雨天,光线并不是很足,但徐旭东还是可以看清楚瘦弱的高明辉刀削般的脸下面,肩膀上的肩章是两杠四星。从外表上会给人一种“此人乃儒将”的感觉,可徐旭东知道这种观点是绝对错误的,什么是人不可貌相?他的上级就是了,有谁会相信外表和言谈给人文弱感觉的高明辉,居然是一个战场上咬牙切齿、粗话连篇、悍不畏死的猛将?五师谁都知道马师长手下两个旅长,一个是疯子(九旅的应志峰旅长)一个是傻子(十旅的高明辉旅长)。而高明辉所拿手的就是在战场上集中自己的所有兵力突击敌人一点,只要打开缺口,他将驱赶着自己手下有如一把利刃迅猛地将敌人撕裂成两块。一般没有什么人可以抵挡住高明辉这种“单点突破”,让高明辉靠着这一手频频取得战斗胜利。但徐旭东认为如果敌人将高明辉的突击挡住了,那么战败的必然不是敌人,而是这位傻子旅长了——程咬金还有三板斧,高傻子只有这么一招——徐旭东对自己部队一号首长评价并不是很高。
这种人最好的地方应该是担当进攻突破,而不是用来防守。可惜抢功心切的马师长将防守湖口的重任从司令员那边讨了过来。攻击师变成了守备队,不知这算是一种悲哀呢?还是五师打出能攻善守威名的机遇?
现在再想更改已经来不及了,对十旅、高旅长还有自己真正的考验已经到来。
徐旭东平静地说道:“最新消息,英法联军已经离开安徽太平府驻地,现在正沿着长江朝西前进,敌人前锋已经到达距离这里四百五十里的铜陵地界。根据情报敌人有五万之众,战舰数百。”
高明辉眼皮一抬,瞳孔突然收缩接着恢复了正常。“娘的,怎么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了?给司令员和师长发电报,英法联军已经出动,主力五万有进犯我湖口之可能。”
“没有了?”
徐旭东本来还想将高旅长所说的电报内容都记下来,谁知道高明辉说道敌人主力有进犯湖口的可能后转过身继续望着下面江面不再说话了,等了半天,徐旭东终于问了起来。
“没有了,只要将这事情告诉司令员就可以了,其他的司令员自然会想办法解决,用不着我们为首长操心。”
见高明辉对眼前的局势毫不在意,徐旭东忍不住说道:“可是……旅长,我们这里现在兵力空虚啊!靠我们一个旅想要阻拦装备精良的五万英法联军是否太草率了?应该就此事请求首长马上增援。同时我们也应该将自己的想法报告给首长,这么两句话发过去不大合适吧?”
高明辉不高兴地说道:“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的。反正接到消息后,作战部会制订出详细计划来,我们何必再多嘴多舌?徐参谋长,我们的任务是守住湖口要塞,至于其他的用不着想那么多,反正敌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俩个我宰一双就是了。你去将我刚才说的发给首长好了,……对了,告诉部队进入警戒状态,时刻准备打击入侵的外国鬼子!”
徐旭东对固执己见的高明辉只能摇头不已,徐旭东想不明白高旅长为什么如此轻视五万英法联军,人家毕竟拥有众多的军舰,多出十旅及湖口要塞数倍的火炮,而且步兵武器方面解放军现在也没有特别明显的优势(双方主力部队均装备了后装步枪,只是解放军现在拥有多管机枪及迫击炮,而英法军队没有),高旅长如此漫不经心只能说他还没认识到眼前不再是装备低劣的满清军队了。既然一号首长听不进意见,有些黯然的徐旭东也只能敬过礼后慢慢走了下去。
徐旭东不知道听到五万英法联军突然行动起来,高明辉心里是一阵接着一阵心揪,眼前湖口周围只有高明辉的十旅、黄翼升的海军还有就是湖口要塞炮兵部队了,所有部队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一万人,靠这么点兵力想守住要塞,说他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对着自己看不惯的徐旭东说的,而是冲在赣州把各路军队调离的司令员发的火。
自从英法联军在淮军配合下攻占天京后,英法联军与淮军呆在天京周围并没有西进。就连英法援军到达上海,接着又到了天京后,敌人还是没有行动,这让以为解放军与外国侵略者之间大战马上就亿湖北派出主力部队在战役上配合捻军恼火不已,他认为哪怕湖北有一个师的兵力,捻军也决不会一次损失十万之众,这简直是挖了杨沪生心头肉(杨沪生已经将捻军算进自己骑兵部队中去了)!更讨厌的是捻军的失败让根据地北面门户大开,直接面对僧格林沁二十万大军,如解放军在江西战场与外国军队作战的时候,僧格林沁突然进湖北杀进湖南,那局势就麻烦了。
生气的杨沪生下达了让现在高明辉郁闷不已的命令——将湖口附近的解放军主力部队三个师抽调到湖北,加上在武昌的骑兵师一同进入大别山,在解放军张副总司令率领下寻找战机歼灭僧格林沁率领的北方清军主力。
同时通过赣州的幼天王(洪秀全三儿子在到达赣州后被杨沪生扶上幼天王宝座,因为洪秀全俩个儿子年幼,杨沪生好心让他们进入学校学习,而他自己成了摄政王。这次行动为了动员江北太平军,杨沪生将幼天王又给搬了出来。)命令撤退到桐柏山区的尊王赖文光、扶王陈得才、启王梁成富、祜王蓝成春配合北上温王主力一起作战,又令四川的石达开、解放军川鄂支队进攻重庆的清军骆秉章部,在战略上配合北上主力。一番调动后,留在江西的只留下五师,就是五师还将师部与九旅调到景德镇一线,原本兵力雄厚的九江地区现在只剩下高明辉的十旅充充门面。
解放军主力部队中四师加入南方集群南下威逼香港,荣一师留守浙江,现在分出部分兵力配合侍王部队反击淮军的攻势,三个师北上鄂豫皖作战,根据地腹地一时虚空。如果光面对清朝军队,这倒没有什么大问题,现在的解放军一个师只要弹药充裕,抵挡淮军进攻还是不成问题的,可要是面对人数多与自己的英法联军那就不成了。英法联军进入天京后只是在天京周边进行活动让杨沪生产生了错觉——英法联军的目标就是天京,或者他们在从上海到天京消耗了太多力量,至少需要三个月时间进行整补(这方面情报也有,但很多情报显得前后矛盾,让人看了不知所云。如果每份情报都相信的话,人会疯了的,杨沪生也只能选择可能性比较大的情报看看,准确的说杨沪生是挑自己认为合理的,而不是比较接近事实的情报看,同时加上主观印象,得出了未来两个月内英法联军不会出动。),只要英法军队不动,其他的清军投靠英法的伪军均不为惧,留在江西的主力大可朝北发展,先削弱僧格林沁再说。
想到首长改变了的战略意图,高明辉突然感到天气太冷了,虽然是江南,可春节刚过的时候还是很冷的,肌肉猛烈的收缩让人觉得浑身僵硬,而被军服包裹进去的皮肤反射性地出现了众多小疙瘩。
解放军进入鄂豫边界后僧格林沁率领的清军仿佛受到压制一路北撤,让解放军主力无法捕捉到歼灭敌人的战机。当然,战斗是发生了不少,但主要都是与那些地方团练之间打起来的,僧军主力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处于外线作战,敌人又有机动性极强的蒙古骑兵,害怕后勤补给线被切断的张海强不敢命令部队进行大纵深穿插,只能稳扎稳打,步步朝敌人腹地进攻,现在已经要出大别山了。可这时候英法联军却突然行动起来,以主力部队快速朝湖口进攻。这只能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根据地中还有与敌沟通的内奸,将解放军计划透露给敌人,使得敌人知道江西空虚。还有一种就是僧格林沁的行动是敌人精心策划过的,杨沪生的一举一动都落入敌人计划中。不管出现那种情况,高明辉都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徐旭东要是知道高明辉从英法联军出动,想到这么多后,一定会对自己的见解产生怀疑——单纯的猛将、二杆子将领是无法想到那么多的。
军号在山上响了起来,蒙蒙雨丝吸收了大量的号音,使得号声比较低闷。正在山下打篮球的战士们听到军号一时愣住,接着发生大喊,迅速奔向自己所在军营。
“该来的总会来,着急有什么用场?说不定这是老子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呢!”高明辉回头看着在雨中奔跑的战士,随意甩了甩手,低头轻声嘟囔了几句。
***“敌人前锋现在到了那里?”
湖口指挥部里,参谋人员正进进出出忙碌着。高明辉站在了望口边,望着山下江水突然问道。
正伏在地图上看地图的徐旭东站起身回答道:“根据确切情报,敌人前锋已经到达马垱我军第一道警戒阵地。先头部队由二十六艘浅水军舰组成,兵力达到五千人,其中陆战队有三千,拥有大小火炮九十二门。他的指挥官就是在温州受到我军打击的英国海军上校阿思本。另外在他们后面有丘珀中将率领的英法海军主力五十二艘军舰,拥有火炮五百余门,运送陆军三万,现在已经到达安庆,距离我们只有两百五十里路了。敌人的后卫现在刚过铜陵,前锋与后卫之间拉了三百六十里,大小船只五百余艘。”
“马垱……”高明辉手摸着下巴重复了一遍,马垱距离湖口要塞第一道封锁线只有九十里路,如果英军全力前进的话,晚上就可以到达八里江拦阻线了。只是警戒阵地就是阻拦一下敌人,同时给后面主阵地报警用的,让敌人突破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马垱那边是袁旅长的机动旅及彭泽守卫队在防御,他们没有什么火炮,打打陆地战还凑合,想要拦截敌人军舰不可能,敌人将轻易突破他们拦截。我建议让袁旅长他们不要与敌人硬碰硬,还是保存部队实力在洋鬼子登陆后发起反冲击比较好。”
“可以,将这个命令下达给袁旅长好了。还有,首长回电了吗?”
“到现在首长还没有新的指示给我们,看来在命令到来之前我们只能死守湖口,不让敌人从我们这里突破了。”徐旭东摇摇头叹道。
从各个方面来说,徐旭东都不希望让十旅傻待在阵地上给敌人当靶子,运动战、大纵深穿插、诱敌深入后的围歼战,声东击西调动敌人后的伏击战……这些才应该是解放军所采用的战略战术,向现在这样固守一点的阵地战是徐旭东所竭力反对的。徐旭东想不明白,口口声声反对阵地战消耗战的首长为什么偏偏让部队打这种没有缴获只有消耗的战斗?
“没有命令是正常的,我们的任务就是坚守湖口要塞,不使一艘敌人军舰从这里进入赣江。既然任务已经明确了,自然没有必要再三再四的重复。师主力部队到什么地方了?”
“师主力先头部队已经到达都昌县的鸣山,距离这里还有八十来里路程。马师长说在他到达前线之前,命令我们一定不能让敌人一兵一卒踏上江南土地。”
听了参谋长的话,高明辉暗暗舒了口气。“这么说师主力要明天下午才能到达这里了?不算慢嘛!只要他们到达了,梅家洲那边就用不着我们操心了。命令郑旅长,他的机九旅在明天入夜前一定要确保梅家洲、官洲在我们手里,决不能让敌人抄了九江后路。另外告诉周文博,他的要塞炮兵要时刻防备着,只要敌人进入雷区就给我轰他妈的!坚决不让敌人通过封锁线!仓库里面后勤保障人员要确保前方炮兵炮弹供给,打了一会儿就弹药不继的事情决不能发生!”
“是,我马上草拟命令下达到各个部队中去。”
下达完命令,高明辉走到旁边观察自己的阵地。下面到处都是枯黄的芦苇,江边的长堤南面在身后阳光照耀下闪着点点银光,这些银光都是金属制作的铁蒺藜,铁蒺藜后面几道铁丝网随着长堤朝远方蜿蜒延伸过去,一直到消失在视野中。铁丝网后面就是十旅的堑壕了,从阵地上望去,堑壕有如蜘蛛网,将石钟山一圈圈围了起来。山下的泰山要塞、华山要塞上找不到什么要塞炮,只能见到几个突起在地面上的坟包一样的土堆,天也许比较寒冷,从土堆中朝外散发出股股白色烟雾。看着淡淡升上半空的白烟,高明辉眉头皱起,他不知敌人是否能从这个判别出下面是什么阵地——这几个坟包样的土堆里面安装了大口径重炮,二十四磅及三十二磅的炮弹只要击中目标,完全可能将敌人浅水军舰撕成碎片!
让高明辉和要塞炮兵司令员周文博挠头的是,大口径重炮有,可炮弹并不多。这些重炮和炮弹都是从国外进口的,根据地自己仿制开始的太晚了,在封锁之后,这些炮弹主要通过缴获敌人取得,只是这么大口径的火炮和炮弹清军中实在是不多,而每次战役重炮又是攻坚主力,消耗多缴获少,到现在弹药已经很少了。至于仿制,也许再过一个月仿制的炮弹可以运过来,极为重要的湖口要塞后勤部想方设法才运过来一千余发重炮炮弹,平均到每门火炮上只有不到四十发,打光了在自己制造的炮弹运上来之前,这些火炮只能是奢侈的垃圾。
阵地上一片寂静,但高明辉知道这只是一种假象,只要敌人到达湖口,这些阵地将迸发出震耳的枪炮声,死神将把双方大量人员拖入到地狱去。
高明辉正想着,指挥部掩着的房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电台主任手拿着电报冲了进来。
“总部紧急电报!”
指挥部中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冲进来的电台主任。高明辉一个旋身转了过来。“念!”
“五师十旅高旅长鉴:我军鄂豫部队正星夜南下,现命你部坚守湖口要塞,不使敌人通过要塞进入鄱阳湖。十旅乃拥有光荣传统之部队,战温州、进徽州、攻南昌、夺长沙,每战攻无不克,敌人望风遁逃。望你旅在湖口要塞发扬传统,予外国入侵者有力打击,不使岳飞、文天祥专美于前,不令根据地六千万百姓失望于后。为彻底保障湖口要塞安全,海军黄司令、空军林司令部队将配合你部作战。总部将在二月二十日前进到南昌。高旅长,解放军四十万部队看着你们,根据地六千万百姓相信你们,全国四万万同胞期望你们!为中华五千年文明,打击敌人,消灭敌人!为了民族的自由,为了中国人的尊严,战斗!解放军司令员杨沪生,代理政委陈文委、代理参谋长林金宸、政治部部长林海静,一八*年二月十六日电。”电台主任越说声音越高,脸上激动的血管扩张,满脸通红了。读完总部电报,电台主任有些哆嗦的又拿出两份电报道:“另外还有参议会议长、政务院总理来电,来电说期待我军在与外国侵略者的战斗中打出中国军队威风来!”
“马上将电报抄送到下面各个单位,让战士们知道根据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们这里!”电台主任刚说完,十旅刘海峰政委从旁边走了过来。这个电报正是刘政委所期待的,只要将电报告诉战士,让他们知道最高首长期待他们打胜仗,而且马上就要到前面视察战地,与他们在一起,那么战士的战斗热情将极大地提高。这比你说再多的废话也好。
“娘的,海军、飞艇都配合我们作战?这太好了!要不是敌人躲在船上,老子一定抓一串红毛番送给首长!”
听到首长将海军与飞艇配备给湖口要塞,高明辉立马来了精神。军舰的威力高明辉是亲眼看过的,此次敌人军舰比根据地的更加强大,让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高明辉心里也有些揣测不安了。海军支援高明辉并没有抱太大希望,解放军的海军与外国海军比起来,实力有些相差太悬殊了。让他们出战等于找死。倒是飞艇让高明辉见到了希望。自从转战江西开始,高明辉已经多次在飞艇配合下与敌人作战了,只要飞艇上落下来几个小黑点,那么敌人马上将倒下一大片。不光在威力上,就是在心里上也给敌人巨大震撼。高明辉内心深处对林忠指挥的飞艇部队已经养成了一种依赖心理,这虽然是他所不愿意承认的,可却是事实存在的。
“刘政委,战士热情是要鼓舞的,不过不能过头。我们的任务是守卫湖口要塞,不是打一仗就走,要是一看到敌人就将所有弹药挥霍出去了,这仗以后就没法打了。”徐旭东见高明辉与刘海峰俩人都陷入到一种歇斯底里情绪中,急忙提醒道。
高明辉没有搭理有些稳重的徐参谋长,自顾自对电台主任道:“杨主任,给首长回电。我十旅将士定当不负首长期望,将敌人埋葬在湖口要塞!刘政委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别的也没什么,我看这样就可以了,杨主任你去发吧。”刘海峰现在想的就是到阵地上去,将各级对湖口要塞的电报传达给部队,同时对部队再次进行动员。
“是!”电台主任转身走了出去。
电台主任出去后,高明辉见徐旭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参谋长,别再愁眉苦脸的了。无非是几万外国鬼子,他们还不是跟我们一样两只眼睛两条腿的?有什么好担心的。主力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只要主力部队到达了,再多鬼子也不够我们吃的!”
“可要是僧格林沁跟随主力南下呢?”徐旭东反问道。
“他敢!”高明辉不自觉地眼睛瞪了起来,“就他那些八旗兵还敢朝我们进攻?他活得不耐烦了啊?!”
徐旭东根本不怕高明辉,慢条斯理地说道:“他要是不敢,捻军怎么会被他消灭了?十万捻军啊!还大部分都是骑兵,才几天工夫就被僧格林沁给歼灭了?如果他南下,我们在湖北得主力部队将很难顺利转移到这里。一定要在给予僧格林沁沉重打击后才可以过来,在此之前,这里只能是由我们孤军作战了。”
高明辉想要反驳,可想了半天对捻军的败亡也找不出说得过去的理由。说捻军战斗力太差?真要差他怎么可能纵横江北十年?二十万有洋枪有骑兵的部队,让他攻占整个根据地自然是痴心妄想,可要是牵制一下我军在湖北的主力,这却是完全有可能的。
“参谋长说的没错,我们应该做好长期单独作战准备。你们先研究,我到下面部队去转转。”刘海峰在旁边赞同徐旭东所说的话,说完刘海峰钻出指挥部,到部队中进行他的动员工作去了。
“那么你看应该怎样?”见刘海峰离开指挥部,高明辉“虚心”请教道。
“兵力部署前轻后重,武器部署前重后轻。”徐旭东不理高明辉的态度,将自己的研究成果汇报给他,傻子不傻,只要你说的有道理他还是会听的。“所谓兵力部署前轻后重,因沿河岸一线必然是敌人炮火主要轰击目标,将大部队安排在一线,我军伤亡将会急剧加大,倒不如将大部队隐藏在后面,前面只保留必要的部分兵力,按照前面损失情况,后面的部队给予必要的补充。至于武器部署前重后轻,那是因为敌人主要威胁在江上,对敌人的军舰我们那些步枪小炮是没有什么威胁的,倒不如将十二磅以上的火炮部署到一线,用炮火封锁敌人,打击敌人。同时堑壕第一线部署多管机枪、小炮、迫击炮,等敌人爬上河堤,到达铁丝网前面后,用机枪各种火炮给敌人以大量杀伤。这样我们才能将防线长期坚守下去。旅长,要是按照以前作战样子,将所有部队都集中在阵地前面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恐怕很多战士连鬼子长的什么样都没有看到,就被敌人炮火给杀伤了!这种战术在这次作战中一定要进行改变。我们现在是防御作战,不是进攻一帮乌合之众,光靠一股勇气是远远不够的。”
高明辉脸微微有些泛红,他的十旅在解放军中也算得上有名了,而所谓的有名就是歼敌多,伤亡也大。有什么样的统帅就有什么样的部队,高明辉自己在打仗上面显得有些粗线条,他的手下也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了。十旅消灭的敌人数量在解放军主力十个旅里面算得上前两位,而他的伤亡也是数一数二。歼敌一千自损六百,这样的战斗十旅可是没少打过,就是歼敌一千自损一千这种两败俱伤的战斗十旅也打过。
“让十九团二、三营先进入一线阵地吧,二十团担当后面二线部队,而十九团一营担任总预备队。”徐旭东所说的话高明辉听了进去。高明辉认为到现在他的威名都是在进攻中打出来的,这种防御作战对他来说还真是个新课题,是他所完全陌生的一块新天地了。至于徐旭东,不管怎么说他都在学院中学习过,在这方面书生之见还是有的,也许听他的没有错。
“报告!胡县长来了。”警卫战士在门口大声通报道。
“胡侠君跑这里来做什么?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他们地方上的还不赶快撤退啊?!”高明辉不满地小声囔囔着。“聂参谋,将我刚才说的通知部队。参谋长我们到下面迎接这些人。“
不满归不满,既然客人来了,总不能将人家赶走吧?迎接还是必要的,自己现在在人家地盘上,很多地方还需要这位胡县长帮忙,高明辉带着手下钻出指挥部朝山下走去。
“高司令。”刚走到半山坡,高明辉就与登上来的湖口县县长胡侠君碰面了。胡县长见一群军人在高旅长率领下奔了下来,连忙高声打着招呼。
高明辉笑呵呵与胡侠君打过招呼后问道:“胡县长,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前方马垱已经打起来了,这里战斗也马上就要打响,很危险的啊!你们还不转移?”
胡侠君咳嗽一声道:“咳,有你们在前面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里是我等子子辈辈生活的地方,让我们转移,这舍不得走啊!高旅长,你们有信心将那些强夷抵挡在外面吗?”
“我们自然很有信心将强夷抵挡在外面……”高明辉正说着,身侧有人拉了把他衣角,高明辉眼光一瞥见是参谋长徐旭东微微摇头,知道自己说的太干脆了,又转口道:“不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今日敌人还在湖口与我对峙,明日说不定我们就在武山血肉相搏了。百姓没有什么训练,若敌人突然出现在身边如何是好?那些红毛番相当残暴,攻破天京,城内老老少少杀的血流成河。胡县长还是劝百姓赶紧转移,等战争平定下来再回来吧。”
百姓的支援自然是需要的,而且也是必须的。可高明辉不希望见到自己的部队还要分心放在保护战区百姓安全上,这将浪费他大量精力还有宝贵的兵力,最好办法就是除了运送伤员、担任警戒的地方守卫队,其他老百姓还是撤的越远越好。高明辉不明白的是自从到了湖口后,自己明明看到老百姓离开家园朝南转移了,可怎么听胡县长的意思,这些人还没有走?难道天太冷了,让这些百姓又回家了?战斗马上就要打响,这时候出现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让人心焦了!
在天京被攻陷后,江西北部的居民就进行了大转移,广阔的赣北大地上,无数支移民组成的队伍朝着南方迁移。对这次迁移政府在资金上、人力上、粮食上给予了必要的帮助,但需要迁移的人实在太多,九江、南康、饶州……过百万人口南移,同时从太平天国控制区逃出来的百万百姓给各地政府造成了极大压力,而且给接纳难民的县市也带来的极大的包袱,多少资金投进去都有如投入一口无底洞,只能缓解部分,对全局影响并不大。百姓在迁移中,受的苦是相当严重的。如果说湖口县的百姓又从逃难路上转了回来,高明辉完全理解,但心里面可就要焦虑了。
胡侠君爽朗地笑道:“呵呵,这个请高司令放心,百姓已经顺利转移到南昌城了。不过有高司令这句话我们地方上也就放心了,毕竟是我们自己的军队,什么都先想到当地百姓啊!”
“那胡县长您此次到这里来……?”高明辉搞不懂这胡县长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高司令,老朽现在不是还担任湖口守卫队队长嘛!这守土的责任,老朽还是需要亲自承担的,老朽决不允许那些红毛番肮脏的臭脚踏上我湖口土地!请高司令吩咐湖口守卫队可以在什么地方为司令帮上忙?”见胡侠君义愤填膺的样子,高明辉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光想到他是一县之长了,把这位老伯同时还兼任着湖口守卫队队长一职给忘记了。
“胡县长,前线可是很危险的。敌人拥有大批军舰,众多的火炮,这炮仗打起来了,什么地方都有可能落下炮弹,你们守卫队还是帮我们警戒彭泽到湖口的陆路比较好。只要敌人上来了,马上通知我们,其他的我们来做。”
“这个没问题,高司令经管放心,别的不行,本乡本土的这那有山那有路可是熟的很!鬼子不来则罢,只要上岸了,咱马上就能发现,只是我们守卫队里面的小伙子都希望能跟主力部队并肩作战,不知高司令是否可以成全我们?”
高明辉一听,说了半天胡县长还是想上一线来。一线有什么好上的?人民战争,这百姓帮助主力放放哨,运运粮就可以了,难道还跑到第一线挨炮弹吗?炮火下没有受过训练的百姓只有吓的尖脚四处乱跑的份,你让他找个地方隐蔽起来,他都不知道到那边去躲。让他们消灭敌人纯粹是弹药多的没地方用,如果经过训练的战士十发子弹可以打死打伤一名敌人,那么这些没有训练过的老百姓能用一千发子弹消灭一个敌人就可以烧香拜佛了!
高明辉正与胡侠君就湖口县守卫队上前线的事情争执不休,一个建议守卫队还是留在后面为好,另外一个一定要到前面来的时候,山上留在观察哨的侦察参谋匆匆跑了下来。
“旅长,有情况!”
“胡县长,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军务缠身,很抱歉不能再陪您老了。王主任你陪胡县长马上下山,这里说不定等下会变成战场。参谋长我们走!”侦察参谋的话让高明辉有种如蒙皇恩大赦的感觉,拉着徐旭东“逃”进指挥部。本来想一起回去的十旅政治部主任王子骄让高明辉这么一说走不了了,只能赔着笑脸拉着胡县长朝山下走去。
“高司令!我们守卫队里很多人以前可都当过兵的,不是你所说的那种窝囊废!”
“当过兵有个鬼用?!又不是当的解放军,不管是太平军还是清军对现在这场战争都没有什么帮助。真要上前线还是回补充旅先训练一阵子再说好了。”听到胡县长在身后还不甘心地朝自己大叫大嚷,高明辉有些不耐烦地用耳语般的声音小声嘟囔着。
高明辉自以为耳语的话,让身边的徐旭东听到了。拐过一个弯,后面的人已经望不见他们了,徐旭东开玩笑地说道:“旅长,你好像对首长所说的人民战争很不以为然啊,小心让首长知道了狠狠训你啊!”
高明辉让徐旭东吓了一跳,缩头看了眼身后,仿佛身后有双眼睛正冷冷看着自己。胆大的高明辉变的胆子奇小无比,正容对徐旭东道:“别瞎说!我怎么可能反对人民战争?!这种话是我这样的人说得出来的?我只是不想让百姓无辜卷入战火中!你小子……我可警告你,要是这话我从其他地方听到了,你就别想再在十旅待着了!”
“开个玩笑,旅长不用如此紧张嘛!算我说错话好了,我这厢给您赔不是。”
“玩笑也得有个分寸啊?!这种玩笑怎么可以开得?我说参谋长,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如果不是山上到处都是十旅及要塞炮兵,高明辉现在一定要挥起拳头好好揍这位恐吓自己的家伙了。
对高明辉来说,刘冰管理的纠察部并不可怕,只是发发人民战争的牢骚对纠察部来说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麻烦的是新成立没有多少时间的军事安全局,这个局以前是属于监察院下面一部分,九月按照杨沪生的意思将监察院拆分为三份,由曾华春担任新成立的军事安全局局长职位。
也许是刚从监察院分出来时间不长,军事安全局办事还是与以前在监察院中没有什么两样,按照高明辉所理解就是惯于捕风捉影、大白天打着灯笼寻找子虚乌有的东西了。当然,从法律上来说,他们没有虐待、暗杀的权利,只是要让他们注意上你,那你将来的日子身后会拖条甩也甩不掉的尾巴了。
对军事安全局,军队将领心情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他将叛变消灭在萌芽状态,保障了部队不至于担心自己前面打着正激烈,后面的部队突然给你捅刀子,这点让军队将领很是满意。另外一方面,这军事安全局管的又太多了,常常无原无故怀疑人,小辫子若是被他们抓到,你的前途也差不多算是毁掉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这些将领对狼一般的军事安全局决没有什么好感。
“旅长,快看!”高明辉正不停埋怨着徐旭东,徐旭东突然手指着东方叫了起来。高明辉这才发觉,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跟参谋长登到了石钟山顶的观察哨。在观察哨中的那些参谋见旅长来了,站成两排目视着高明辉走到前面。
东边大地与苍穹交界处,几屡淡淡的黑烟朝天空升上去。高明辉伏在大口径望远镜中仔细瞧着东边,高明辉神经猛地绷紧了,握着望远镜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苍茫群山中,黑烟仿佛就在眼前。现在可以看清楚了,一股股黑烟正朝西边移动着,证明不是失火造成的烟柱。
“什么时候发现的?”
“报告旅长,刚刚才出现。”
“很好,终于来了。”高明辉自言自语地轻声说着。手中的望远镜朝下望去,调节过焦距后,在高明辉眼前出现了自己的阵地。也许战士们也发现了远方的黑烟,众多战士正在隐蔽部与交通壕中望着东方的烟柱指指点点。露天炮兵阵地上,一门门火炮从后面推了上去,几名炮兵指挥员正踩着土垒,最后一次检查土垒的坚实程度。
这些土垒对防备榴霰弹破片是相当有用场的,一般十二磅的榴弹炮实心弹打在上面也顶多给它造成一个浅坑,检查了无数次按照道理来说现在用不着再检查。从这些炮兵指挥员的行动中,高明辉体会到自己掌握的这些部队对即将来临的战斗还是很紧张的,或者说显得相当兴奋。将镜头对准了江面,三座浮动炮台上隐约可看到几名战士奔进奔出,正将水浇在浮动炮台外面。
“关于部队部署是否传达给部队了?”高明辉头也没抬低声问道。手中的望远镜在自己各条防线上来回搜索着,仿佛对别人是否回答自己并不是很关心。
徐旭东接过警卫员递过来的望远镜搜着东方,他的这台望远镜与高明辉正在用的炮兵观察镜倍数上差了许多,只能将远方的黑烟拉近一些,使得下面因为距离比较模糊的火炮,看的稍微清楚一点。见旅长问话,将望远镜放了下来回答道:“聂参谋已经将命令传达给部队了。”
“很好……命令部队马上阵地!”高明辉抬起头,转身走了回来。
随着高明辉的命令,山头上军号声响了起来,用不着望远镜徐旭东也可以看到下面大批战士听到军号后,从各个地方蜂拥出来,迅速朝前面的战壕奔去。炮台外面的炮兵指挥员也不再跑来跑去了,站在火炮边等待着战斗的到来。
“看来马垱那边没有对敌人进行有效迟缓,不然敌人怎么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了?我原以为要明天才到。”徐旭东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高明辉倒是期待着马上就要到来的战斗。“敌人只有登陆马垱阵地才会发挥它的用场,现在这样也不错,让老子先敲掉他先头部队再说!”
落日的余辉下,几粒黑点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慢慢的越来越大,可以辨别出这些是英国人的军舰了。从西伯利亚南下的冷风将军舰烟囱吐出来的浓浓黑烟刮往长江南岸,距离湖口越近,军舰行驶速度也渐渐放慢下来。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五艘军舰成纵队停在八里江下游的江面上,后面朦胧的江面上还有点点黑影正开了过来。
猛然间,江上的军舰一震,一股黑烟从停泊在江心的军舰左舷冒了出来,将军舰笼罩在烟雾中,南岸山坡上几团红光升起,过了一会儿,一串闷雷般的爆炸声从东北方传到石钟山上。
高明辉掏出怀表看了看。“发电告诉首长,一八*年二月十六日下午四点三十五分,英国军舰轰击我防线,湖口战役正式打响。”
“这是试探性轰击,我们没必要理会他们,还是将他们放近了再打比较好。”徐旭东在旁边发表自己看法。高明辉点点头没说话,转身背着手低头从炮兵观察哨朝指挥部走去,徐旭东连忙紧随着高明辉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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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军舰的试探性轰击还在继续着,一发发呼啸着的圆形炮弹从军舰左舷飞了出去,落在山林中,尘土飞扬,碎石与断树枝在空中飞舞着,厚重的烟尘将山头包裹起来。
山头后面挖掘好的避弹所里面,战士们感觉自己登上了一艘停在汪洋中接受暴风雨洗礼的小破船。四处落轰的军舰将众多的炮弹沿着山头横扫过去,每发重磅炮弹落在地上避弹所都要震动两下,灰尘直往下落,让战士们怀疑这些炮弹是否直接落在自己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