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1 / 2)

李鸿章轻捋胡须,沉吟不语。

钱鼎铭说的傅大人就是云南提督傅振邦。

傅振邦是山东昌邑人,武进士出身的他曾经担任过三等侍卫、都寺、游击。

一八五二年因拜上帝会起事,傅振邦赴援桂林,五三年跟随向荣追着太平军到了江宁,荣升参将,赐号绰克托巴图鲁。

五四年傅振邦署徐州镇总兵,五六年到徐州上任,实授徐州镇总兵,与捻军作战。五七年因攻陷江苏句容,加提督衔。五八年增援宁国,后回徐州帮办袁甲三军务,以提督记名。五九年代袁甲三督办三省剿匪事宜,帮办钦差大臣胜保军务,授云南提督。

六零年袁甲三代替胜保为钦差大臣,令傅振邦专任徐、宿“剿匪”事宜,后来因为受伤发作,不得不回籍修养。回到家乡后,傅振邦在家办理团练。

六三年,傅振邦跟随僧格林沁与捻军作战,不过他跟捻军作战没多少时间,又因为伤发不得不回家乡。僧格林沁被歼,傅振邦因为回家,逃过一劫。

僧格林沁集团在湖北被歼,清廷文武大员损失惨重,回家休养的傅振邦虽然伤还未痊愈,也不得不再次出来,担任徐、宿、海“剿匪”事宜。

在这么多年中,傅振邦一直在北方隶属江南大营和僧格林沁,与捻军作战,跟湘、淮勇军并无关联。而李鸿章这些年一直在大江南北“剿匪”,与傅振邦没什么交往。现在按照朝廷旨意,傅振邦成了他下属官员,可李鸿章却并不了解这个人。

李鸿章不知道在自己受到危难时,傅振邦会否再次“伤疾发作”,告疾回籍,把自己给晾在庐州。同样的,对傅振邦死活,李鸿章自己也不放在心上。只不过因为徐、宿对庐州影响重大,他也不希望因为傅振邦落难,自己脖子让人家给掐住。

对可能的登陆,预先防备还是要做的,只是如何防备这却值得好好深思。将部队直接派到海州去,傅振邦会认为李鸿章这是不信任他,要是傅振邦这个武夫牛脾气发作,自己当甩手掌柜,想看笑话,到时候损失的还是他李鸿章。

不派人也不可以。不派人,靠傅振邦,他又怎么可能挡住人家攻击?对手毕竟不是捻匪,恐怖的战斗力是任何没有跟他们交过手的清军所无法想象的。

钱鼎铭所言派部队到淮安府清河、桃源一线,李鸿章认为这是现在无可奈何下,最好的选择。如海州危难,清河、桃源的部队可以支援上去,若庐州有难,又因为距离庐州不远,他们可以很快回援。同时,自己若是想放弃庐州,全军过淮、黄北撤,这支部队又能抢先占领徐州,掩护主力部队撤退。不管怎么看,对李鸿章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上茶!”李鸿章端起茶杯,喝一口,站了起来。

钱鼎铭刚走,李鸿章还没回屋里,直隶州知州吴毓兰又求见他这个两江总督。

吴毓兰是李鸿章老乡。他和他兄长吴毓芬一起操练团练,后来在李鸿章回乡办军务时,加入了李鸿章的淮军,成为华字营副营。作为李鸿章现在剩下不多的亲信,既然吴毓兰求见,李鸿章不能不开门迎接。

“大人!……不知大人是否听闻朝廷在与罗刹人密谈?”

吴毓兰屁股还没坐在椅子上,已经着急询问了。

见吴毓兰脸色不善,李鸿章放下刚换的茶,不由问道:“香畹从何处听闻此事?”

吴毓兰重重哼了一声,很不高兴道:“这事不光卑职听闻,现在大营里,又有几个不晓?”

“他们都怎么说?”

“大人,大营里现在风传朝廷正与罗刹人密谈,要以伊犁九城换取罗刹人火器,与叛匪作战。大人,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此事李鸿章自然是知道,不过他并不比吴毓兰他们知道的更多。作为外臣,朝廷现在如何与外人联络,李鸿章是不知道的,他知道的也不过是些风传而已。

朝廷现在内忧外患,内忧者,自然是南方的叛乱。至于外患,就是北方罗刹人了。

罗刹原本就对中国窥视不已。发匪起事后,罗刹人就多次武装入侵黑龙江。英法联军进攻天津时,罗刹派特使与朝廷官员会谈,以武力胁迫黑龙江将军奕山签订《瑷珲条约》,割让大清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大片疆域(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同时朝廷又“原则上”答应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可以商量。

中国国内战争越打越大,朝廷越来越难以支撑,罗刹觉得自己有机可乘,这次又看中了大清西部领土伊犁。

罗刹从四十年代中期开始,入侵希瓦、布哈拉、浩罕三汗国,军事上,这三个汗国均无法抵御强悍的罗刹人,让他们在西边,将触角伸到了大清伊犁地区。现在永远填不饱的罗刹人终于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吞并伊犁了。

朝廷纵然对罗刹人蚕食疆域极为不满,但朝廷认为叛匪乃心腹之患,眼看叛匪就要打入京畿,要是不将叛匪气焰压下去,大清灭亡就在日前。至于罗刹人,他们不过是肘腋之癣。蚕食疆域虽然让朝廷心疼,毕竟一时三刻不会威胁到大清安危。

如此,在英法两国先后干涉失败后,朝廷要是不抓住罗刹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灭亡之日也就近在眼前。和消灭叛匪相比,伊犁又算得了什么?就是割让黑龙江,只要罗刹人能帮助大清消灭叛匪,那也是值得的。

“香畹,叛匪与罗刹相比,哪个对大清威胁更大?朝廷力量有限,高宗(乾隆)勘定西域,徒收数千里之旷地,而增千百年之漏卮,已为不值。以目前形势而论,叛匪未定,实不及专顾西域。伊犁远在万里之外,纵然割让,于肢体之元气无伤,若不全力对付叛匪,此心腹之患愈棘。伊犁割让于罗刹人,西域之军转入关内,可用于剿灭叛匪之用。此所谓长远之道。”

吴毓兰摇头道:“大人此言差矣,西域并非无足轻重!西域一失,则甘肃、陕西、山西将时虞轻轶,到时防不胜防。塞外各部亦将不能安固,直北关山将永无安眠之日!”

李鸿章厉声道:“难道叛匪就不如罗刹重要?防不胜防也是日后,今日叛匪以成星火燎原之势,如不集中全力,剿灭叛匪,你我立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李鸿章将茶杯重重顿在桌子上,茶水飞溅,洒了一片。

吴毓兰脸红脖子粗争辩道:“大人,罗刹非我族类,叛匪虽十恶不赦,却总是同饮长江水长大。岂能因内有叛匪,放异族进入中原?如此,子孙后代将骂我等为汉奸、卖国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