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鞭直渡二)(2 / 2)

不过让邱明觉得很彷徨的是:好象这个社会国民看热闹的本性没得到改变。清朝时期,那些残暴的统治者对造反、大逆者动用千刀万剐之刑,旁边还聚集着一群百姓高呼“好!”、“过瘾!”,现在呢?继承了前辈血液的百姓在茶馆里同样乐呵呵喜欢听别人述说杀俘是如何有道理,一名说书者篡改了说岳全传,让牛皋捉住金兀术,将他抽筋剥皮,把那些活捉的金兵金将一个个“‘这些士兵可没半点用场,昨日打死了咱家那么多兄弟,干脆将这些鞑子杀了,好给兄弟们报仇’于是数万鞑子,个个人头落地,供岳家军将士当球踢”。嗑着瓜子,喝着茶水的听众听到此处,各个鼓掌叫好,还有人加油添醋,说是要让那些“鞑子”临死前再尝尝“满清十大酷刑”,这才听得有乐子……

老首长讲了一辈子的仁——比杨沪生更早的孔子、孟子,讲仁讲的更多了,而且自宋以来,好象这个仁字就与儒生脱不了关系——可收获的果实,好象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差异。面对一个不成熟的民族,老首长也只能“求仁得仁”了。

邱明突然明白杨沪生为什么就着“仁”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话,原来他很担忧未来之中国,只要老首长不死,他就能靠自己的实力,影响国家政策,不使国家走上好战道路。他若是死了,谁来驾御这个浮躁的民族?和文官统御军队一样,杨沪生说了这么多,就是不希望中国走上军国主义之路,这些话不光是告戒他邱明——实际上也没告戒的必要,邱明也七老八十了,指不定哪天入土为安,何况他受杨沪生影响极深,就是不说,他也会按照那些去做——也是告戒未来的领导人,老首长这是在立遗嘱呢!

看着杨沪生憔悴的面孔,邱明喉咙里仿佛被团棉花堵塞,就是到现在,老首长也没考虑个人问题,没有交代身后事宜,这一生,老首长活的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累!真如诸葛亮《后出师表》所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杨沪生的形象在邱明眼中原本就很高大,现在更是仿佛一座大山,让他只能仰视。

躺在病床上,微合着眼的杨沪生,疲倦地说道:“要交代的,大致上就这么多了”杨沪生突然睁开眼,盯着邱明叮嘱道:“……对了,我以前一直说过,欧洲那边战争要懂得掌握火候,这是一场狗咬狗的战争,中国人没必要为了那些殖民者付出太大牺牲,我们没必要追求一个完美的绝对胜利,让同盟国一百年抬不起头来,这没任何意义,对西方人来说,黄种人终究是让他们忧心重重的异族,不管是同盟国还是协约国,黄祸论总是很有市场,对我们来说,保持欧洲均势是第一位的,不能让任何一方独大,统一的欧洲,是全世界的噩梦,这点你要切记。”

“记下了,只要让意大利、西班牙、奥匈帝国退出战争,我们就和德国展开停战谈判。若是英国不服,让他们和德国单挑就是。”

“这就好,”杨沪生很是欣慰点点头:“美国不是跟墨西哥玩得很开心吗?我看那个卡洛斯;黄尔是扶不起来的阿斗,热了身的美军随时可能投入到欧洲战场,以后的战争还是让他们多出出力,我们只要维持阿拉伯半岛局势就成,欧洲,应该让白种人去操心。”

“我会利用舆论工具,放出德国和墨西哥之间阴暗的勾当,这些新闻当然是给美国听的,不过一心只想管好美洲的美国,是否会如老首长所想,加入到欧洲战线,这可拿不大住,美国那边德裔势力很强,国内总有那么一种言论,说是要加入同盟国与协约国交战。”

“不用担心,美国肯定会加入协约国的。当中国人踏上欧洲土地,美国人没有理由不着急。最后一点,关于日本,既然他已经沦落为不入流国家,以前那些进入日本的作战计划还是作废好了。我不想让后人将中国理解为流氓国家、强盗国家,这牌坊,还是要立一立的。不过要警惕日本人,从骨子里来说,这个民族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学生,同时也是最数典忘祖的学生,潜藏在谦恭面具下的,是一张充满兽性的嘴脸。这样的国家是极为危险的,我们可以不对日本作战,但我们决不允许日本建设一支进攻性的军队。其他国家都允许,惟独日本不成,如果哪天日本军队有实力走出国门,在东亚对我们构成威胁,毫不客气先下手消灭他们,解除他们的武装。决不能让日本开第一枪,那是极为危险的。”

“是,请老首长放心,对日本我们会多加注意。”

杨沪生苦笑两声:“或许你会认为我目光太短浅,有着雄厚的国力,强大的军队,我们的目光应该是世界,而不是东亚。不过日本这个国家太危险,作战计划可以停止,但却不能时刻对这个国家放松警惕。我死了,什么也不知道,一了百了,可是我总是担心未来的中国,他何从何去?让人放心不下啊。”

邱明强打笑脸,埋怨道:“首长说的哪里话?您不过略患小疾,只要静静修养,早晚会康复。不要总死啊、活啊,一点也不吉利。”

杨沪生闭上眼睛,喃喃道:“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终,自然之道也。自己身体自己知道,我最近常听到秉誉、清萍在下面呼唤我,他们等我等的不耐烦啦,我也该下去找他们。亏欠清萍那么多,不知下去了她会不会还要埋怨我?我累了,就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杨沪生声音越来越低,闭上眼睡着了,邱明站在床边,久久端详病床上的老人,满脸落寞的邱明仿佛一时间苍老了许多,好半天才转身,双眼直勾勾望着前面,很是疲倦离开了病房。

邱明连护士跟他打招呼也没注意到。

出了病房,邱明将房门随手关上,侧着头看着房门发呆。

“参谋长……”、“邱主席……”、“老邱……”

恍惚中,邱明听到耳边好象有人低声在跟他说话,转过头才看到守侯在外面的那些老头子现在将他围了起来,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满脸焦急看着他。

“老邱啊,首长他怎么样了?”

邱明将军帽戴上,嘴角露出一丝牵强的苦苦的笑意,做个闭口的手势,低声说道:“不要打扰首长,首长他太累了,已经睡着了。”

说完邱明排开众人,向外面走去。邱明所过之处,那些老人默默退向两旁,只听得皮鞋踩在走廊上,发出沉闷的回声,灯光将邱明身影拉的很长。老人们望着邱明背影,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无助的孤独感,一种苍凉的感觉在这些曾经驰骋疆场老兵胸中淤积,让他们呼吸也觉得不顺畅了。

※※※

“少校,舰长请你过去一下。”

“我?”正在和日本“汉学家”探讨遣唐使的徐永晋指了指自己鼻子,一愣神的工夫,就反应过来,这个“少校”真的是叫他。徐永晋欠欠身,脸上挂了一丝歉意:“对不起,我有些事情要去下,您先坐,马上我就过来。”

古庄少佐站起身,十分恭敬说道:“没有关系,少校您忙。”

徐永晋很是轻松与古庄暂时到别,向舰长室走去。

自从离开军校,再次踏上征程,对徐永晋而言,一切仿佛在梦中。

怀揣少尉证明,与五十号同窗学友一起搭乘海军“沈园”号运输舰去远在地中海沿岸的拉塔基亚前进基地。

“沈园”号原来是专门跑远洋的万吨级客轮“东方腾龙”号,中国参战后为了弥补远洋投送能力不足,海军将大批远洋客轮征调,“东方腾龙”自然也逃不了被征调命运,暂时归海军使用后,这艘轮船改名为毫不起眼的“沈园”号,之所以取名沈园,那是因为海军某个给军舰取名的人士,对江南园林情有独钟,于是那些运输舰一艘艘成了“狮子林”、“拙政园”、“网师园”、“寄畅园”、“留园”、“西园”等等等等,久而久之形成制度,东方腾龙号一入海军,自然也免不了改名。幸好祖先在江南造了不少园林,不然那么多运输舰,真有无名可取的危险。

徐永晋身上是有那么丁点文人气息的。登上“沈园”号运输舰,徐永晋自然对这艘军舰名字来历产生了兴趣,一问,果不其然!和他想象的完全一样。

沈园,有点文学功底,又憧憬纯洁爱情的人们都会向往这个地方,绍兴城南禹迹寺附近的沈园,是伟大的南宋爱国诗人陆游与他的原配夫人唐氏(唐琬)邂逅相遇地方,只是他们相遇的时候,唐氏正偕夫赵士程同游园子,见到陆游,唐氏遣致酒肴,聊表对陆游的抚慰之情。想起以前俩人伉俪相得琴瑟甚和的日子,陆游见人感事,写下一篇著名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单陆游这首词就已经让人闻之心酸不已。要说这里是爱情圣地,自然不能靠陆游一首词充数。唐氏在看到陆游这首词后,也写了首《钗头凤》相答。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询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唐琬写了这首《钗头凤》,再看看陆游写的《钗头凤》,回去郁郁寡欢,不久就病死了。只落得无数后来有情之人面对陆游和唐琬相见的沈园唏嘘不已。徐永晋也是大俗人一个,虽然战场上他可以面对尸横遍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看起来跟杀人机器有的一拼,可一接触到有关爱情的东西,他立刻就显露出自己大男孩本质了。

徐永晋父母是不会体会到《钗头凤》有什么动人之处,刘舜英或许会觉得这两首词听起来满悲伤的,至于徐建国,按照他一贯作风,那都是嗤之为古人无病呻吟,没事乱哼哼。可徐永晋的姐姐却很是喜欢这些诗词,她是女孩子,原本就比其他人更多愁善感一些,在诗词中获得共鸣远比男人来的容易。徐永晋受他姐姐影响很深,以前或许对情、爱还有些懵懂,可现在的他,从这艘军舰名称上,不由得对自己的“爱情”感到心酸了。

138看书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