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火!”
肇庆号轻巡洋舰猛地一晃,灰黑色的烟团从炮口处窜出在舰桥上弥漫开。烟雾变淡,西北方相距八千码海面上升腾起一股又一股水柱,法国“里尔”号战列舰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火团,滚滚黑烟扶摇直冲云霄。
“海字号驱逐舰上去了……舰长,鱼雷已经发射。”
“多遗憾的事情,”王林斌耸了耸肩膀,看着还在海面挣扎的里尔号不无同情:“多么好的军舰啊,四座四联装340mm主炮!强大的火力让人叹为观止。要是不待在法国,而是和贝当元帅一起去英国,现在她们就要和我们并肩作战了。”
“这些法国人……我们已经发了最后通牒,外面又有强大的岳飞号、李靖号这种超级战列舰,白痴都知道他们里昂级不是我们对手,这些人为什么就不投降?如果不投降就跟我们好好打一仗,可我看不出这些法国人有什么英勇行为。”
王林斌叹了口气,有些无精打采:“这就是军人天职与民族感情的博弈。作为军人,投降永远是可耻的行为,可是他们又不愿意为德国人卖命……真难为了他们。”
高宪申最近总觉得王林斌说话显得中气不足,关切问道:“司令员,您好象有什么心事?”
王林斌摇头否认:“没有,哪有什么心事?不过是为这些法国人无谓抵抗,心有感触罢了。”
高宪申也没往心里去,扭头望向已经调转炮口,正在对着阿雅克肖湾猛轰的两艘超级战列舰望去,眼里满是羡慕之情。
弥漫着淡淡硝烟的海面上,岳飞号与李靖号战列舰每隔几分钟,就将成吨的炮弹送出去,十六英寸炮弹落到科西嘉岛,岛上地动山摇,爆炸后升起的烟雾就像一堵厚重的墙,时开时闭,墙内火光不断闪动,红色的光芒映红了西北天空。
空中海航上百架飞机如同一群辛勤的蜜蜂,不断落下去采摘花蜜,和下面稍稍一触又很快飞了起来,在其他地方寻找新的花蜜。距离有些远,听不到那边的声音,不过高宪申可以把那边的声音在脑海中复制一遍。刚才百架各型飞机从头顶低空掠向科西嘉岛时,那沉闷而又凝重的嗡嗡声,给人极为沉重的压抑感,好象要把人积压进地核去。自己人听到飞机声都有这种感觉,岛上的那些不是敌人的敌人,亲身体验飞机那恐怖的力量,自然更不会太舒服。何况从法国海军的抵抗看,岛上法国人就算要反抗,反抗力度也不会太大,这场对西西里岛战役起辅助性攻击的战斗,很快就能结束。
“终于又能跟着章司令一起干了。司令员,您和欧阳副司令也有快一年没见了吧?”
“是啊,快一年了。”
“什么时候能到岳飞舰上服役就好了,哪怕当名水兵我也愿意!”高宪申现在完全被再次跟随章骞司令员作战而鼓舞,看了看中了鱼雷,心有不甘却不断下沉的里尔号战列舰,海字号驱逐舰大队已经靠拢过去,放下救生艇打捞离舰的法国水手,高宪申再回过头看着如同两座岛屿的岳飞号与李靖号超级战列舰,这可是海军最强大的战舰,代表了中国科技最高成就,心潮澎湃的他没注意到王林斌刚才说话很勉强。
王林斌的心思不在科西嘉岛,他同样对代表最新技术的岳飞级战列舰感慨不已,但他的感慨不是对军舰,而是对人事,说实话,他现在有些害怕见到正在岳飞号与李靖号上的章骞中将和欧阳镡少将。
※※※
“军官先生,里面请。”
沥沥小雨将空气中尘埃洗刷干净,夜幕降临大地,冰冷潮湿的雾气笼罩着整个城市。
罗得市自从被解放后,城市很快就恢复了活力――上次城市易手,比历史上任何一次,对城市的破坏都要小,当联军占领罗得岛后,岛上简直成了军人世界,东方军人世界。大批的军人驻扎在岛上,他们需要吃饭,需要娱乐。罗得市出现了大批“唐人餐馆”、“原乡人大酒店”――不是原乡-人大-酒店,而是原乡人-大酒店――“四川食府”、“东海海鲜城”;“好运来麻将馆”、“六六顺牌九舫”、“发发发六合彩”……
中国人除了喜欢吃,就喜欢赌博,吃是为了解决肚子问题,而赌却能让人期待某一天自己能一夜暴富,虽然这可能性小的跟大海捞针差不多。只要有人真的通过赌博发了财,这个世界上就不会缺少想要不劳而获的人,而中国人尤其是其中喜欢做梦的佼佼者。
原本岛上主要是中国人,随着巴尔干战役爆发,从前线退下来休养的日本军人日盛一日。中国人还懂得含蓄,日本军人在性方面却显得饥不择食。除了饭店、赌场,岛上妓院也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渐渐茁壮发展起来。
在罗得市中,“夜上海”俱乐部算是最上档次,规模也最大的积餐饮、娱乐为一体的消费场所。每当太阳落山,五彩缤纷的迷虹灯闪烁时,大批各国高官贵人就出现在“夜上海”门口,各款轿车从夜上海一直可以排到城堡墙角。
这样的地方当然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要想高档次享受,不光需要钱,还需要一定地位。现在,一身藏青色海军校官服的王林斌就站在“夜上海”门口,门口的侍应生显然不认为一名上校值得他们刻意奉承。
王林斌一进夜上海大门,里面涂脂抹粉了的“公关小姐”,马上迎了上来,看看王林斌身后,见没什么人跟着,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细声细气:“先生就一个人?有没有预订?没有的话天上人间那边的小包厢不错。”
“带我到天字第一号。”王林斌暗皱下眉头,低沉说道。
公关小姐脸色一变,那种职业微笑马上收了起来,转变成很是真挚的笑意,转变之快,比川剧中的变脸还要高明:“请跟我来。”
王林斌也不说话,跟着公关小姐沿着狭长走廊七弯八转,穿过一个大厅,走上铺了地毯的楼梯,在三楼沿着阴暗的走廊又转了两个弯,终于,公关小姐在一个写了“天一”房号的门前停下脚步,轻轻将半掩着的房门推开。
“到了,先生请进。”
王林斌点了下头,也不支声,大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足以供百人聚餐的房间,水晶吊灯从天花板垂了下来,将房间照的通亮。房间中间只摆了一张桌子,一张由整块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圆桌,那么大的圆桌,足以供二十人围坐。桌子上有一个可以转动的托盘,同样是大理石打磨出来,看那分量,一般人要想转动它可不容易,现在托盘正中间摆放着一盆鲜花盛开的花篮。
在桌子后面,是一个具有东方神韵的屏风,石头刻的可以折叠的屏风,屏风上绘制了很有中国味道的水墨画,一幅雨中山色图。屏风旁边又是一具青铜雕像,雅典娜,帕特脓神庙内雅典娜神像的复制品,头戴三角帽,每个角都是个小雕像的雅典娜表情泰然望着门口,雅典娜胸前披了件铠甲,左手放在盾牌上,右手抓住一支权杖,至于做女人“挺”好的地方,却毫无波涛汹涌的感觉,或许十岁的小女孩也要比雅典娜更有女人味。
东方和西方的美学,在这个“天字第一号”包厢内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上校,你来了?”
王林斌一回头,见房间深处沙发处,一名头发花白的将军站了起来,正冲着他微笑。
“海军地中海舰队驱逐舰第二分队王林斌上校奉命前来报到。”
老将军在王林斌敬过礼后,抬起手很不规范回了个半礼,嘴上却道:“不用客气,这又不是在部队,今天请你只不过吃顿便饭,没必要那么认真……既然客人已经到齐了,大家还是坐吧。”
说着老将军带头向餐桌走去。
一番推让,老将军坐在餐桌正中央,将军左边是今天买单者白嗣阌上校――奥特朗托海战后,海战参与者人人都升官发财,只有白嗣阌,不光没升官,如果不是他父亲在海军中有着巨大影响,他还要上军事法庭。于是现在他还是一名海军上校――,右边坐着王林斌。
几个人坐下后,白嗣阌介绍一下在座的,王林斌不由暗中心中一跳。来的客人并不多,包括王林斌自己,一共只有七人,不过这些人却没有一个可以让人小瞧了。
坐在正中央的将军是海军军令部部长周玮中将,这位周纬可是资格很老了,在海军中,他的资格老的足以当活化石。周纬跟着马敦去英国留过学,归国后又和罗雨辰一起研制出中国第一枚鱼雷。按照他的岁数,早就应该退休,回家颐养天年,可周将军却认为自己还好替祖国添砖加瓦,贡献一下他那微薄之力,他自己不想退下来,能让他退下来的海军司令开始没想到,等想到了又成为他的晚辈,晚辈又怎么好意思在长辈没犯错误前,让人走路?于是周纬中将就在他那军令部里很有滋味的给祖国海军事业添砖加瓦。
至于白上校,如果就白上校职务来说,还没到让王林斌重视的地步,不过一个闲职上校,手中一艘鱼雷艇都没有,又有什么了不起了?王林斌手中可是掌握了四艘海字号大型驱逐舰!就吨位和火炮口径来说,都赶上一些小国的轻型巡洋舰了。不过要是考虑到谁站在白嗣阌背后,这个人就绝对不能得罪。白嗣阌的父亲不是军人,不过是一个耍嘴皮子的政客,可他耍嘴皮子的地方是在参议会里的海军委员会,而且还是里面最牛皮烘烘的委员会主席,只要他一句话,海军经费既可以增添一个零,也可以少一个零,这全要看他当时心情怎样。而且不管他怎么说,他还都可以站的住脚,是“公事公办,一切从国家利益出发”。得罪君子没什么,得罪小人可就浑身都是麻烦,得罪政客呢?还是乘早脱下军装回家种地好了。
在白嗣阌下面就坐的,脸上表情……好象别人欠了他三千两银子的,是来自北京的军法官林星宇中校。不管是海军还是陆军,或者空军,军法官永远是最让人讨厌的角色,这些人总是把别人想象成卖国贼,他们的任务就是挖出真相,将这些人绳之以法。王林斌总觉得这个林星宇看自己的眼神就好象在看一名犯人。这种感觉实在让他不舒服。
除了周将军、白上校、林军法官,在座的还有海军委员会白主席的眼镜秘书,海军委员会驻罗得岛特派员、海军地中海舰队战列舰第二分舰队司令员的副官――担当过欧阳镡副官的王林斌知道,在某些高级将领不适合出现的场合,副官就代表了他的上级。
除了周将军,这里军衔没有一个超过王林斌,可他们的职务却让任何人不能小视,王林斌不由对周将军请自己过来的目的产生了很大疑问。
凉菜已经摆在桌子上,很简单,酱萝卜、咸螃蟹、凉拌黄瓜、干扁泥鳅、大头烤菜、水晶虾仁、宁波羊尾笋、舟山黄鱼香。这些菜要是在国内,那是毫不希奇的,任何一个稍微大点的城市都能端的出来,不过要是在国外,搞这么一桌正宗中国菜,那就有点难了。至于酒水,这倒又体现出中西合璧的风韵,端上来的是正宗意大利asti白葡萄酒――上的菜肴以海鲜为主,喝白葡萄酒能使海味更觉可口。
除了老是板着脸的林星宇,其他几位在推杯换盏中,很快打成一片。王林斌明知今天宴无好宴,主人不说,他也不好询问,只能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和大家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小王今年刚过二十了吧?”
刚过二十就当上校,这未免太儿戏了些,不过以王林斌的年龄,现在成为上校,同样让人怀疑。王林斌笑着和眼镜秘书碰了杯,摇摇头很是惭愧:“哪里,刚过了生日,已经二十有四了,这兵荒马乱的,整天为部下操心,人也显得老了。”
“老了吗?没有啊!”周将军一喝酒,脸就红。满面红光的周纬打了个哈哈:“想当年我可是年过四十才升到上校,王老弟现在不过二十四,已经是上校司令员,后生可畏啊,我看用不了几年,我这军令部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部长说的哪里话?首长您在军令部,那可是中流砥柱人物,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您啊!”王林斌面带真挚笑容,一脸崇拜看着周纬:“在首长的指导下,罗将军才研制出海战利器,这可是上了小学教科书的,我们这些年轻人和首长相比,天差地远!小时候读到首长事迹,我那时侯就幻想着当时要是能在首长底下,和罗将军一起搞研究就好了。”
说着王林斌变魔术一般,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什么也没写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打开笔记本,王林斌将笔记本虔诚地递到周纬面前:“首长您看能不能赏个脸?在这里留下您的墨宝。部下以后看到这些,好激励自己奋发向上。不好意思,吃饭时间请您签字,实在是打扰您了。”
这时候签字自然不那么合适。不过这又体现出王林斌对周纬的崇拜是发自内心的,为了留下周将军的“墨宝”,他连场合都不顾忌了。如果换了别人,搞这么一手,人家会认为此人连拍马屁也不会,实在太拙劣了,可王林斌的面孔又那么真挚,让人不相信他是真心的都难。周纬只是看了眼王林斌,很快摇了摇头,将笔记本接了过去,刷刷几笔,在上面留下自己勉励的言语,同时签下大名,王林斌小心翼翼将笔记本接过去,仔细端详半天,才将笔记本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