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愕然!上前拿起那筷子研究半天,也找不出没水汽的缘故。只能暗想,这两碗饭怕是冷了。她可不认为爷爷奶奶真的回家过年来了。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对郑长河说的。
这么一折腾,等他们开始吃团年饭的时候,有些菜已经冷了。不过,这也不要紧,好多的菜做出来都是为了好看的,真正吃的也就那两道菜,都用炉子热着哩。
郑长河跟杨氏坐一边;菊花跟青木坐一边,不然人少,坐得太散了不亲近。
郑长河倒了些酒小口地喝着,边吃着菜边跟杨氏他们聊着。虽然只有四个人,倒也热闹的很。油灯一边一盏,灯芯燃起的小火苗不停地跳着,映着大家满脸的笑和砂锅里腾起的热气。
砂锅里炖的是肉烧青菜,郑长河从里边搛起一块红烧肉,笑道:“今年这年夜饭是最丰足了。那一年,我还没娶你娘的时候,也是下大雪,家里啥也没有,过年只有一些白菜豆腐。可是咱运气好啊,赶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跟槐子他爹在山上逮到两只兔子,一家一只。我娘就把那兔子用辣子红烧了,把豆腐跟白菜全搁在里边一起煮,那味儿也是香的不得了。”
杨氏听了眼睛就有些湿润,笑道:“那是你没吃的了,当然啥都好吃。再说兔子也确实味儿不错。要说咱菊花像她奶奶――咱娘的茶饭可是好的。”
青木听了也赞成,对菊花道:“奶奶腌的酸白菜也好吃的很,跟你腌的辣白菜味儿不同;奶奶用小葱炒一个鸡蛋,再把饭炒松软了,混一块儿,我能吃两大碗哩。”
听得菊花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希望他再说些奶奶的事情。要知道有些老古话、往事,听起来是很有味道的。
杨氏果然就说了起来:“你奶奶煮玉米糊的时候,喜欢放一点盐,再把那菜叶切得细细的,搅在玉米糊里;搛一些腌辣椒片儿配着――那可是比梅子的奶奶腌的好吃多了,就这样的能让人吃两大碗也舍不得放手哩!有回槐子那小子硬是撑得走不动了,吓得你奶奶帮他不停地揉肚子。我这做媳妇的。烧饭就没耐性,煮熟了就完,哪里还会这样搭配、那样掺和。所以说菊花像她奶奶。”
青木想是听了杨氏的话,回忆起了那件事,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郑长河被媳妇勾起了谈兴,顶着那张红脸膛高声说道:“那是。我在小清河里网回来的小鱼儿,我娘用辣椒烧了,香的很;要是冬天,就拌上作料,烘干了。给青木当零嘴儿嚼。要说张槐那小子老喜欢来找青木玩,为啥?有东西嚼啊!槐子奶奶烧饭可不咋地,那就是一锅糊。这村里茶饭好的还有李耕田的娘,那也是个能干的,如今他媳妇也不比老娘差;梅子奶奶只能算一般。”
青木忍着笑对菊花道:“槐子奶奶很能耐哩。她每回煮饭不是糊就是烂。他娘总是抢着做饭,就是觉得她做的不好吃。偏偏张奶奶还勤快的很,总是说。你见天忙着,可怜累坏了,歇着吧,我来做。结果。大家就吃糊饭了。那锅巴也总是炕糊了。槐子吃了糊锅巴抱怨。她就跟槐子说道,吃糊的能捡钱哩。槐子当真。每回来我这吃锅巴,专找炕得有些焦的吃。”
菊花听了就趴在桌上笑个不停。
杨氏笑道:“人总有一样好处。她茶饭不好,针线活就好的很,做的衣裳鞋子,针脚细密匀净,那是全村都夸的。人也好,总是笑眯眯的,说话慢声滔气。青木跟槐子老是捡她的鸡蛋,拿回来叫你奶奶煮了他们吃;她晓得了,也不生气。”
青木吃了一口粉蒸肉。笑道:“奶奶都跟她说过了。我跟槐子还得意很哩,以为人都不知道。”又转脸对菊花解释道:“我俩都是等在鸡窝边上,那鸡生了蛋咱就立马捡起来。张奶奶就不晓得了。她罐子里攒的鸡蛋都是有数的。只要她捡到罐子里了,我俩绝不去拿。要是她问。这鸡今儿咋只生了五个蛋哩?槐子就说了,奶奶,这鸡许是没吃饱哩,怕是没蛋。”
“哈哈哈……”菊花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杨氏跟郑长河也笑个不停。
笑了好一会,菊花才问道:“哥,你那会儿多大哩?咋跟狗蛋一样调皮?”
青木微笑道:“也就三四岁,还能有多大。我们比狗蛋那小子好多了。我俩也就爬树掏鸟蛋,网蜘蛛网子沾知了,钻草棵逮蟋蟀啥的;那李长星和刘三顺他们就喜欢玩水,所以他们打鱼摸黄鳝就熟练。不过奶奶从不让我们玩水,我其实也是想玩的。”
杨氏道:“就你一个孙子,宝贝的不得了,哪里敢让你玩水?要说咱住在这小清河边,男娃子都是玩水的,可老人们也担心的很,这淹死的可都是会水的。”
郑长河道:“唉!说起这事,就让人伤心。你奶奶也是因为经过了这样一件事,才不让你玩水的。那年老王庄有个娃儿特别讨人喜,又聪明。有一回发大水,大家都坐上船了,可是他不晓得为啥掉下船去了。家里人就下了河到处摸。所有的人都想,这掉下来肯定被水冲跑了一截,可也没见漂上来,又想怕是顺水冲下边去了?于是就往下游摸,一直也没捞上来。后来水退了,发现那娃儿就在船边掉下去的地方。他是个聪明的,抱着下面的树桩等上面的人来救,那手抱得死死的。你说,这不是命么?哪个娃儿有他这么能耐的?怕早慌得蹬脚抓手的了。他爹娘后悔得恨不得去跳河,左右打自己的嘴巴子。”
这话题太沉重,杨氏和菊花都听了难过,想这是三十晚上,便拿话岔开了,才又说笑起来。
这么吃吃喝喝,谈谈笑笑的,听着外边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断,原以为这年夜就这么过了,谁知院子里传来小黑狗的狂叫声,青木就起身道:“怕是槐子来了。”说着起身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