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耕田说了一番话,见秋凤张嘴要反驳,一挥手道:“你听我说完。我刚才也听你说了,家里就这点肉了。其实你就不送,大顺爹也不会怪你的;可是大顺既然送过来了,你又把它提回去,这像啥话?这肉就让大顺爹娘吃了,你也不会吃亏。你今儿送了一道肉过来,等他杀了猪,没准会送两道肉给你,老两口晓得你怀了身子,没准还不止送两道哩;大顺来帮爹娘一回,等你家有事,大顺的三个兄弟都会去给你帮忙;等你生了娃,大顺娘跟小妹也会帮你带。你这样跟谁也不亲近,连亲兄弟也不来往,那不是六亲不认么?对你又有啥好处?你家往后就没一点事要人帮忙?”
他往后一退,一把将郑长河扯出来,对秋凤道:“不说旁人,就说你郑叔。去年打猎倒霉摔了腿,那不也是赵三跟槐子爹忙前忙后地帮着才好过一些么?咱村的人还都去瞧他了哩。他就一个人,要是像大顺这样有三个兄弟,还不晓得高兴成啥样哩?”
郑长河听了连连点头道:“那是。我就吃亏没个兄弟。不过我跟槐子爹也像兄弟一样。”
李耕田说道:“你郑叔为人忠厚,那橡子果儿,橡子豆腐,哪样不是好东西?还不是跟村里人说了?要照你那想法,不是吃了大亏?可你瞧瞧,村里人都感激他,杀了猪都送肉把他;他家开荒也去一堆人帮忙,完了也不要工钱。还是你郑叔死活要把,才少要了些。你呀,跟你爹娘甭分那么清楚。吃不了亏!你这样做,明明也没沾啥光,还叫人戳脊梁骨,何苦哩!咱这山高皇帝远的乡里,靠的就是乡亲互相帮扶,谁也不可能单门独户地过日子。”
李耕田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通,那秋凤低头不语,也不知听进去没有,不过却没有再哭了。
刘胖子见村长发表了一番意见,有理有据。算是说出了自个的心里话;自己吃亏在有话也不知咋说,只好一张口就是骂儿子。
他见儿媳妇坐在地上,想着她怀了身子,害怕出事,咳嗽了一声对大顺道:“扶你媳妇家去吧。爹也不想吃肉。只要你们过的好,爹心里就舒坦了。你今儿这事做的也不对,就算是表孝心。也要跟秋凤说一声。不声不响地把肉提来就完事了?”
赵三笑眯眯地说道:“秋凤啊,你爹娘不是为肉生气,是为了儿子生气。养这么大一个儿子,帮他娶了媳妇。却为了一道肉,就这样对他们。他们心里难过哩。”
小妹娘抹着眼泪道:“三哥儿,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要是晓得她怀了身子,怕是还要添些东西给她送回去,哪会要她的腊肉。”
刘三顺“哼”了一声道:“也不是为了肉。还不是怕跟咱来往多了,往后三个兄弟要娶亲,要跟他伸手!不来往就不来往,我穷得打光棍,也不会上门找她借钱。”
刘胖子见好不容易劝下来了,这三儿子又添上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气得冲上去踢了他一脚。
三顺梗着脖子。不躲不避,硬是叫他踢了一脚。
李耕田笑道:“你这娃子,也是个犟种。真不亏了‘三犟子’这名头。”这乡下人有一种说法。认为排行第三的必定性子倔犟。这刘三顺就是有名的“三犟子”。
刘大顺听了三顺的话,心里万般难过。一言不发,恼怒地扶起秋凤,往家里去了。
刘四顺捡起那道肉,撵上去塞到他手里,笑道:“大哥,你别生气。三哥就那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这肉还是烧把嫂子吃了吧,咱家也快要杀猪了哩。”
大顺强笑道:“哥哪能跟他生气哩。”遂扶着秋凤回去了。
闹了一通,干活的人又下田去了。
刘三顺心里不顺,落后了一步,帮娘收拾了碗筷送到厨房。
他见菊花跟小妹一起清洗碗筷,认真地听小妹说话,不时地接一句,动作麻利,神情温柔,再一想刚才的大嫂,还有花了好几两银子还未娶回来的二嫂,心底划过一道亮光,不由地怔住了。
他忽然觉得张槐真是傻瓜,这村里的男娃都是傻瓜!
他也要做傻瓜么?当然不!他都没在意菊花的长相哩,他觉得菊花很好,因此也没想过她的脸有啥不好。
他又想,是不是菊花蒙上了脸,他因为看不到,才这样想哩?
不是的,他又不是没见过菊花的癞皮脸。以前没想过这事,那不是她还小么,再说他拢共也没见过她几次,都没有来往;如今她跟妹妹玩的好,倒是见的多了些。
他心里琢磨这些,只觉豁然开朗,一时间又喜又悲。喜的是总算开窍的早,这菊花还小,她一时半会儿的肯定不能嫁给旁人;悲的是这又穷又受气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他也不要娶大嫂那样的媳妇。
他要是娶了菊花的话,一定能跟菊花过出一份不一样的幸福日子来,那些长相啥的都是狗屁。
他呆呆地站在那瞧着菊花跟小妹忙碌,半天也没动弹。
刘小妹回头奇怪地问道:“三哥,你咋还不去栽秧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