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听了黑皮一番话后,虽然还是有些糊涂,却好像领会到一点意思了,于是气鼓鼓地上前问道:“你家人值再多钱,关我们啥事?又不是我们放火烧死他的?你去衙门告状找放火的赔好了,哪怕赔一千两银子哩。”
众人见又是这娃儿出来了,想起他说的“凡是吵的人都不赔钱”的话,心里一咯噔,便去瞧张老爷。
槐子冷冷地说道:“你们家人在张家干了不止一年,就算是今年才来的,也干了大半年了,张家是啥样人家,会不会亏待你们,你们自个不会掂量?这么吵闹,只会让人寒心,再也不敢用你们这样人。”
大家听了一呆,果然觉得自己这么吵太蠢了,只怕惹火了张家,反而得钱少也不一定。
槐子刚说完,王忠带着一群人,抬着那些受伤的雇工下山来了。
王忠对着这些人骂道:“不看你们家人刚没了,我就骂不出好听的话来。你们家人咋死的?你们问问他们――”他转头指向那些被人抬着的雇工。
那第一个被救的雇工伤势轻一些,坐在一只竹椅绑成的担架上,大声道:“火烧起来的时候,王管事带咱们去张家宅子,说是要救东家。可是除了我们这些人,他们都只顾自个跑了。那大火烧得吓人,也没人怪他们。可是你们瞧,我们这些进了张家宅子的人,就死了一个,剩下的都捡了一条命。我们这些受伤的人,都是当时不肯跟着东家的。就王管事和大江两兄弟一直跟着东家,他们可不是全头全尾的出来了?”
人群霎时静了下来,若不是山上的大火还在噼啪燃烧,还有人在就地挖土救火,真当这儿没有人了。
他们说不出话来,是因为心里难受:这难道就是命?是报应?
庄稼人那是非常相信命的,摆在眼前的事实,哪里容得他们再有其他心思,一个个瞧着那大火,神色恐惧,觉得有看不见的神灵在暗处瞅着他们,审视着他们的良心。
王忠接着骂道:“张家答应赔钱,是怜恤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这火又不是张家自己放的,张家如今还找不到人赔钱哩,谁差你们的?人家害张家,害得你跟着倒霉,那张家发财的时候,给的工钱比旁人家高那么多,你们咋不说害得你跟着发财哩?”
黑皮见槐子神色很疲惫,对众人道:“你们闹啥?张家又没说不管这事了。如今我们就是来清点人数,事后好给大伙一个交代的。瞧,那边也在搭建灵棚,说是还要请和尚来做法事,有人已经去集上买棺木和孝布香烛纸钱去了。”
菊花大舅杨得发也过来了,他一派和气,跟人和颜悦色地解释着,又认真地听这些人的意见,表示尽力做到,一边对黑皮使眼色,让他送槐子先回去。
见人不闹了,槐子便放松了神经,这才回去郑家。临去前,想起一事,低声吩咐了王忠几句,让他去通知吴成仔细搜寻那个金二的哥哥。
等他来到郑家大院,发现满院飘着药味,跟医馆差不多。下人们来来往往,轻提脚步,说话也是压低嗓门,不过脸上却带着笑,再不像先前那般慌张失措。
槐子先去见菊花,跟她说刚才的事已经完了,又问起外婆和大嫂的病。
菊花说刘云岚还好,只是动了胎气,倒是汪氏,年纪大了,不知能不能过得了这个坎儿。
槐子宽慰了她几句,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了青木书房,先修书一封让人给张杨送去,然后叫了刘黑子来商议,让他带人去竹园那里守住地下溶洞出口,再将通往桃花谷的洞口小心封好,莫让人发现,顺便把那个金二带出来。
“刘叔,这事只能让你去了,我跟太太都不想让旁人晓得那地方通往桃花谷,要不先前咋没跟县太爷说金二的事哩。你先去把那条道堵了,咱们再把人交给衙门。县太爷就算要进洞查看,也不怕了。你只管去,我这边安排人给刘奶奶布置灵堂。”
刘黑子急忙摆手道:“老爷,这事先不急。再说,我娘的灵堂也不好摆在郑家这边,不说不好打扰亲家他们,就是家里这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两个孕妇,都病着,也不能把灵堂摆在这,吵得他们睡不安稳。还是搭在竹园山下吧,正好我也能在那边就近照看一些。”
槐子想想也对,就答应了,让他吃了饭就领着黄麦青麦过去办这事。待他走后,便起身去看郑长河。
郑长河已经清醒过来,不过依旧口歪目斜,小葱说秦师伯说了,这情形要连续扎针几个月,才能慢慢恢复。
杨氏也靠在床上,妞妞正伺候她喝药,小葱则喂外公喝药。
杨氏喝完了药,脸上带笑地对槐子道:“你爹没事儿。他向来身子骨好的很,这回是担心菊花他们,才这样的。菊花回来了,他心思一顺,有啥病不能好的?你去说给菊花听,让她安心,听小葱说她刚刚非要过来这瞧她爹哩。”
闺女和外孙都没事,她只觉得庆幸万分,其他什么大火烧山都不放在她心上了。
郑长河也是如此,他心怀大畅,对于自己口眼歪斜的事丝毫不在意,含糊不清地示意槐子不要担心自己,赶快去陪菊花要紧。
槐子见他精神头好的很,也十分放心,又挂念菊花,叮嘱了二老几句后便依言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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