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县令脸色灰败,忍气道:“赵大人何苦一再指责,本官并未懈怠,自得信赶来,未曾离开半步,张老爷可做见证。”
赵耘嘲笑道:“大人所为何来?若说主持安排救火,几个小娃儿不是都安排好了么,难道大人要跟他们抢活干?大人该去做自己分内的事才是。”
袁县令忽觉怒火中烧:小娃儿,谁家小娃儿是这样的?这张家和郑家的小娃儿都是怪胎。
又见黄豆跑过来瞧热闹,正在一旁仰头看他,忍不住脱口而出:“真不愧是兄弟,令弟说话行事跟赵大人如出一辙。”
赵耘一愣,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黄豆,狐疑地问道:“我弟弟?锋儿怎会才这点大?”
青木忙道:“他不是赵锋,是我家老三,叫黄豆。黄豆,叫赵叔。”
黄豆忙欢喜地上前叫“赵叔”,又对袁县令道:“县官爷爷眼神不好使了,我跟赵叔长得又不像,咋把我当成小赵三叔哩?小赵三叔那么高了,跟我差老远哩。”
槐子也奇怪县令为何把黄豆当成小石头的弟弟。
袁县令话一出口就知道弄错了,这小子先前说过自己姓郑的。他郁闷地说道:“他俩怎么不像了?一样伶牙俐齿,一样胡搅蛮缠不肯吃亏,连眼珠都一般骨碌转,不是一家人还真奇怪!”
他先在黄豆身上吃亏,又在赵耘面前吃亏,真是倒霉透了。
青木听了愕然,然后忍笑转头。
赵耘瞧瞧县令那模样,又瞧瞧黄豆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暗想这老家伙不会这么没出息,被个小娃儿给坑了吧?
槐子也好笑,却不想让县令大人当众没脸,遂问赵耘:“夫子也来了?”
赵耘叹了口气道:“夫子去拜祭那些人了。”
槐子和青木急忙就要过去。
赵耘道:“你们去吧,我跟袁大人商议如何处置此事。”
槐子点点头,跟张大栓和青木沿着一条通道往前去。通道两边均是新搭建的灵棚,其间白幔高悬,青烟袅绕,纸钱飞舞,夹着簌簌飘落的雪花,和哀哀哭泣声,闻者莫不心酸落泪。
在一个灵棚前,一个身穿白色毛皮披风的青年扶着一位灰衣老者刚上香完毕,转头准备去下一家,见了匆匆赶来的槐子等人不禁一愣。
槐子和青木看着周夫子两鬓斑白,心中一酸,双膝一软,伏在雪地上大礼参拜。
张大栓不敢怠慢,也要上前跪拜。
周夫子任由青木和槐子跪下给他磕头,却拦住了张大栓,拉着他手轻轻拍了拍,说道:“大栓,你没事就好。”
一句温和如常的安慰,让张大栓霎时间就红了眼睛,几乎不曾掉下眼泪,委屈地叫道:“夫子大人……”
他竟是不知如何称呼周夫子了。
周夫子示意身边的青年扶起青木和槐子,然后才道:“死者为大,先给亡者上香,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众人点头,陪着他挨个地给那些人上香。
大多人家都还规矩,见他们去上香,孝子亲眷均跪在一旁还礼,临走也会恭送,就算有些人哭得厉害,也在张大栓和槐子的安慰下止歇。
后来到了一家灵棚前,迎接的汉子就是之前说要三百两银子的那个人。他听人说来了大官,又见这上香的人衣衫不俗,又见张槐等人都陪在一旁,便转了转眼珠,先抹着眼泪跟家人一块哭泣,后趁着周夫子上香的时候,猛然掀开裹尸的草席,露出一截黑色焦炭般的物事。
便是槐子和青木曾经见过烧焦的尸体,也被他突然行动惊得倒抽一口冷气,那穿披风的青年更是倒退两步,唯有周夫子巍然不动。
槐子忍无可忍,却也不好在灵堂上苛责他,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不知他要什么花招。
那人也不敢闹事,跪下哭道:“青天大老爷,小人侄子好可怜哩,死就死了,连尸体也找不回来了。黑乎乎的一堆,也认不出谁是谁,随便就搬了一截过来了,也不晓得这是不是小人的侄子哩。大老爷可要替小人做主,也要替咱东家做主哩……”
他还挺有心,不忘记拉上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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