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尸骨未寒,你又是这样,你让我这个做舅母的该如何是好?”</p>
我在她的话语之中,听出来这一切都是玄之替我找的说辞,替我找的借口。</p>
但没想到的是他能让人请太医过来,让太医整治我的身体,再去回宫告诉皇上,我这一辈子很大程度上只能有一个孩子。</p>
这个孩子是我的命,掌握这个孩子就等于掌握住我,就像曾经掌握住我,就掌握住我爹一样。</p>
我撑坐起,不露声色的开口,嗓子尽是嘶哑:“让大舅母操心了,我失去了我爹,我……”</p>
容锦让人端来水,安慰我:“好了好了,咱不提这事儿了,来来来,喝点水,你好生休息,你爹的后事,我和你大舅舅操持。”</p>
“回头下葬的时候,有你抱着牌位,断然不会让旁人说说你不孝的闲话。”</p>
我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润了嗓子,眼泪滚落,双眼发红,拿着杯子的手都在抖:“我知道,我知道,一切就听大舅母的。”</p>
容锦拍了拍我腿上盖的薄被:“你休息着,我让云娘抱孩子进来,你看着孩子吃些东西。”</p>
我哽咽的点头,瞧着她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回身,眼中满是担忧的出了我的房间。</p>
没过多久,云娘抱着孩子进来,禾苗拎着吃食进来,吃食放在我的手上,禾苗出去站门去了。</p>
看着手中的白粥小菜,吃不下也得吃,食不下咽使劲的咽也得咽,我不能倒下,我得活着,必须得活着。</p>
云娘直到我把一碗粥吃完之后,才开口道:“小姐,你莫要想太多,现在当务之急,先把老爷下葬,处理完他的后事之后,你养好身体,咱们再从长计议。”</p>
玄之向她们撒谎我是晕过去,把她们都吓着了,让她们一个两个担心我会死。</p>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好,就按照你说的做。”</p>
云娘眼中闪过一抹欣喜:“好好好,我再给您盛一碗,您多吃一些……”</p>
我拒绝了她:“你抱孩子,我自己可以下来,我去把那食盒里的东西都吃完。”</p>
云娘红了眼眶:“小姐说话算话。”</p>
我点头,下了床,坐在了饭桌前,除了清粥小菜,还有小糖包,鸡汤。</p>
我难以下咽,我吞不了,我伸长脖子,使劲的吞,我的身体比太医口中所说的还差。</p>
在生完孩子的前半个月,我每日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听到我爹死了,更是如重创。</p>
吃完食盒里所有的东西,我压着恶心想吐,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披麻戴孝就出去了。</p>
我爹是右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做官二十年来,清正廉明,不和朝中人来往。</p>
他惨死在家,让他的美名又多了几分,皇上下令,全朝文武百官,都要过来送我爹一程。</p>
下了朝的文武百官们,要么三五成群,要么一两个结伴,过来给我爹上炷香,烧一叠纸钱。</p>
我爹在家停尸三天,无老家可回,就站在京城三十里外的边郊,我把我娘的烧成灰的尸骨刨了出来,撒在我爹的棺材里。</p>
他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但他们可以躺在一处棺材里,他们彼此是可以相拥的。</p>
棺材入坑,黄土落下,一锹一铲,不大一会,棺材就被覆盖住,看不见了。</p>
我的眼泪往下落,我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音,别人哭有人哄,有人捧,我哭只有我自己。</p>
就像我从小到大,无论我怎么喧嚣,怎么闹,怎么哭,都没有人哄我,抱我。</p>
我没有娘,也没有爹了,我突然间理解我爹,为什么我娘死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报仇一个念头。</p>
我现在如同我爹一样,我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给他们报仇,支撑我活下去的目的也是这个。</p>
我的孩子,会如我一样,成为刀子,成为棋子,成为我若报不了仇的延续,能永记我仇恨的人。</p>
我爹埋在地上变成了土堆,白色的纸幡随风飘扬,无数纸钱,吹在土堆上。</p>
送我爹过来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望着他的墓碑,他一个人的墓碑,我娘都无法出现在他的墓碑上!</p>
禾苗拿来酒水,软垫。</p>
我坐在了软垫上,把酒水往墓碑前倒了下去:“爹,你和娘开开心心的在下面过,不用担心女儿,女儿会把杀害你们的人,全部送过去。”</p>
“你们只需要在那边接着,在那边看着,女儿一定会走到的最高处。”</p>
风吹起了白幡子发出烈烈作响声,像是我爹我娘回应了我一样。</p>
我当他们回应我,继续倒酒,继续絮絮叨,直到一壶酒结束之后,我把酒壶放在墓碑前,刚要准备站起身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p>
我顺着手望去,看见一身玄袍,戴着玉冠,长发披肩,犹如谪仙,眼神深邃如渊的凤九负。</p>
我望了他片刻,他没有把手收回去在等着我。</p>
我缓缓的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指慢慢圈拢,握住我的手,把我带了起来。</p>
我站起身来之后,欲出手,他却握紧了我的手,没有让我抽出,直接带着我上了马车。</p>
云娘带着孩子和奶娘坐着另外一辆马车,跟在我的马车后面,给我赶马车的是禾苗,</p>
凤九负还是没有松开我的手,紧紧的握住,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不放开我的手一样。</p>
我抽了两次没有抽开:“凤九负,你这是做什么?”</p>
凤九负伸手一拦我,把我揽进怀里:“姜回,你可以哭,我哄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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