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扭——</p>

沉重的加厚椿木大门慢慢打开一扇。</p>

打开的一扇，不足进去一个人的缝隙。</p>

依然狂吠的家犬，是被用绳索拴在距离大门不远处的枣树杆的，看见周梦渊，如同看见了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仇人一般，汪汪汪愈加疯狂。</p>

瞥了眼开门人，周梦渊心霎时凉到了冰点。</p>

开门人是一位中年男子，膀大腰圆，上穿一件粗布短袖对襟褂子，露出两条黝黑健壮的胳膊，虎头虎脑，留一圈稠密的络腮胡子，瞪着眼睛，瓮声瓮气道：</p>

“滚开！不然老子放狗咬死你。”</p>

从小福生福长的周梦渊哪里受过这般惊吓和侮辱，更何况在自己家门口，一时间瞠目结舌，两腿哆嗦起来。</p>

开门人只是说着吓唬而已，并无真正动粗放狗之意，歪着脖子伸手闭门。</p>

情急之下，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和力量，周梦渊一只脚跨进了高过半尺的门槛，并用一只手推住了门板。</p>

“大哥别着急，我打听个事情便走。”</p>

“什么事情？说。”开门人显然不愿麻烦。</p>

稍加思忖，周梦渊道：“请问，这家原来的主人搬往哪里去了？”</p>

“不知道。我刚来不久。”</p>

“哪</p>

，可不可以让我进去见见现在的主人？”</p>

开门人冷冷一笑：“主人全家游山玩水去了，就剩下了我和狗。”</p>

觉着情况不妙，忙收脚转身，周梦渊来到村东口的一户人家里。</p>

这是一个贫苦人家，院子狭窄而短，前后无门，靠西一边搭着两间半草房，两间分两室住人，半间做灶房。草帘用泥土覆压，整个房上，不见一块青砖瓦砾。</p>

“四叔！四叔在家吗？”</p>

声音刚落，从一间草房门里飘然走出一位留着一双长辫子的妙龄女子，穿一身打满补丁的蓝色粗布衣衫。虽是粗布，虽是打满补丁，但那衣衫干净可体，一点儿也不显得褴褛桑眼，瓜子脸白里透红，高挺笔直的鼻根两边镶嵌着一对秋水一般莹澈明亮的大眼睛，一双会说话的柳眉梢翘了几下。</p>

大概是周梦渊的突然出现，令她感到意外有点慌张。</p>

姑娘姓周，芳名沁颖，小名沁儿，是孩提时陪周梦渊读私塾时先生赐予的，年方二八，小周梦渊三个属相，陪读时和同村孩子们一起玩过捉迷藏过家家。</p>

“嗯嗯，我爹他们下地干活去了。你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p>

周梦渊自惭形秽，耷拉着脑袋转身便要离开。</p>

沁儿心里翻江倒海，望着即将走出自家院子，昔日风光揽尽，此刻可怜吧唧的周家少爷，最终难以下定狠心。</p>

“梦渊哥！请留步，别急着走啊。”</p>

声音俊鸟一般婉转，甜滋滋脆生生止住了那双鞋跟磨破了的脚步。</p>

将周梦渊唤入屋子，打水弄吃的一阵忙乎后，却拿块木头墩子，独自坐在屋外，将乌黑发亮的粗长辫子拿在胸前玩弄起来。</p>

一阵风过，飞来一只喜鹊，在草屋顶上翘着尾巴咔咔鸣叫。</p>

这穷人茅屋难得招徕的报喜神鸟，此刻心乱如麻的沁儿却懒得理它。</p>

一缕青丝，几多怨恨呐！</p>

昏暗的草房里，周梦渊已经洗漱一毕，恢复了几份富家少爷模样，开始大口进食从未吃过的穷人淡饭，不时向屋外偷窥几眼沁儿的背影。</p>

不知有多少个日子没有说话了。突如其来的单独相处，沁儿忸怩，梦渊惭愧，其中是有原因的。</p>

吃饭未毕，沁儿父母下田归来，且不说双亲生气与否，他们自内心承认自家和那个周家不门当户对，这两个孩子要想结姻缘有悖世俗观念，自然不足以生气，周四面对面促膝长谈，将周梦渊离家后，其家里发生的骇人血事细说一番。</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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