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劳累了一天连晚饭还没吃的安醇跌在夏燃怀里,把夏燃惊出一身冷汗。</p>
“站好站好!什么习惯!别动不动往别人身上扑!”</p>
夏燃心虚地把安醇扶正,安醇两手扶着车身,扭头叫了一声夏燃。</p>
夏燃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指了指前路:“自己走,认得路吧,上次来过的。”</p>
安醇点点头,果然自己往前走。走出几步回头对王南山说:“麻烦你了,你回去吧,吃完饭夏燃会带我回家。”</p>
夏燃心里飙起了脏话,心道我真不想带你回家啊。</p>
王南山长舒一口气,拧车钥匙开着安德的新车扬长而去,跑得比兔子都快。</p>
安醇便迈着四方小碎步,慢吞吞地走在又窄又脏的小路上。</p>
这条街上几乎都是蚂蚁洞似的餐馆,从外观上看它们都可以用“脏乱差”三字概括,但实际上味道还不错,足以满足附近月光族的白领、满身泥的工人、背书包的学生的需求。</p>
但是安醇往这条街上一站,立刻产生一种突兀的感觉,好像他凭空降落下来似的。</p>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他仍旧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和米白色短外套的深秋装组合,雾霾蓝的水洗牛仔裤,脚上穿着NB运动鞋,鞋带系的一丝不苟,不知道是哪个强迫症的大作。总之,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个不干净不整洁的地方。</p>
他望向周围的目光,带着新奇和兴奋,好像从没有看过这样的风景,还露出傻白甜一样的笑容,回头对夏燃说:“我记得这里,你上次说这里的红豆冰很好吃。”</p>
“啊?我说过吗?”夏燃摸着头上的“卍”,觉得有些尴尬。都去年的事了,谁还记得。</p>
“嗯,你说过的。可是我吃不了冰的,而且哥哥说了,不让我吃零食。”</p>
“那就别吃了。”夏燃随口敷衍道。</p>
安醇神情有些落寞,觉得自己辜负了近在咫尺的美食。</p>
他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面挪,走出十几步还得停下来喘喘气,好像背上扛着一个百斤的大麻袋似的。</p>
夏燃跟在他后面不说话。</p>
如此走了三分钟,眼见着烧烤店还在很远的地方,夏燃有些烦躁。</p>
她快走两步搂住安醇的腰,半推半拉带着他往前走,嘟囔道:“快走吧,再不去郝良才就快吃成个球了。”</p>
安醇被夏燃搂得十分开心,他不住地看着她,直到被推进烧烤店,还不肯移开视线。</p>
“郝良才,挪个地方!”</p>
夏燃把郝良才从墙角拉出来,把安醇塞进去,然后推着郝良才坐在安醇对面,自己则坐在郝良才身边。</p>
安醇对这样的安排明显有异议,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桌上的东西,惊奇地瞪着眼睛道:“你们吃的好多啊。”</p>
郝良才刚拿起一串烤蘑菇想往嘴里塞,闻言愣生生地又放了回去。</p>
夏燃摸着头皮,有些拿不准该怎么跟安醇说话。她左看右看,见桌上没有安醇能吃的,便出去点菜了。</p>
饭桌上的两人打了个招呼后,便开始大眼瞪小眼。</p>
小眼的郝良才看着安醇瘦小的俏脸,咽了一口唾沫,问:“安醇,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不吃饭吗?”</p>
大眼的安醇摇摇头,一边摸自己脸蛋,眼睫毛忽闪忽闪地看着郝良才,盯着他嘴角上的油,答:“吃啊。中午我哥骗我喝鸡汤,我装没发现,喝了一大碗呢!”</p>
郝良才表情有些复杂:“那你挺厉害?”</p>
安醇得意地拿起一串烤土豆片,看着上面薄如蝉翼的土豆,答:“上次他让我喝参汤我也喝了两口呢。这个是什么?可以吃吗?好香。”</p>
“没吃过?这是土豆。”</p>
郝良才打量着安醇突出的腕骨和细瘦的手腕,刚想问你吃得这么好怎么瘦的啊,忽然见安醇拿起土豆就往嘴里塞,他来不及阻止,安醇已经咬下一片土豆片,牙齿叼着一角,却不吞下,在郝良才惊愕的注视下,他低头,把它吐在了花生壳上。</p>
他说:“好像也不好吃。”</p>
郝良才匪夷所思地看着安醇,却见安醇把土豆片吐了以后,又盯上了一串烤韭菜。幸好他刚拿起来,就打了一个哈欠,往墙上一靠,缓缓地眨着眼睛,小声嘀咕道:“我又困了,该睡觉了。”</p>
郝良才像是听到他说要吃人一样毛骨悚然,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才六点半,更毛骨悚然了。</p>
安醇不会又喝酒了吧?他在耍酒疯?要不怎么这么奇怪呢?</p>
郝良才摸着手机打开夏燃的对话框,刚要发信息催她快来,忽然听身后一声大叫:“放下,那个不能吃!”然后他老大就把安醇手里的烤韭菜抢下来了,像是嫌弃粑粑似的丢在桌子上。</p>
这番操作看得郝良才目瞪口呆,他不由得发出灵魂拷问:“吃韭菜到底好不好啊?老大我吃了这么多年了,你别说这东西不能吃……”</p>
“吃你的吧!”夏燃愤愤地捡起桌子上的烤韭菜全丢给郝良才,“你吃一百串都没问题,”回头对着睡眼朦胧地安醇叹了一口气,道:“你就算了吧。来喝点粥,吸管,拿好。别靠着墙,凉。得了,你还是靠着我吧。”</p>
夏燃一看安醇困成树懒的样子,想着人家安醇日理万机,又要做想象练习,又要做实地练习,还得做呼吸训练、吃饭、上厕所,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跑出来跟她这个人见一面,此等深情厚谊,要是辜负了不得遭雷劈吗?</p>
可是注定要辜负他啊!</p>
夏燃无奈地拉着安醇胳膊把人拽过来,把粥塞到他手里,道:“喝完再睡啊,自己想点东西提提神。”</p>
安醇依言努力地睁着眼睛,努力地嘬粥喝,努力地不让自己栽倒在桌子上。在夏燃和郝良才一边互损一边吃饭的时候,他还试图插进两人的小圈子里,不时指着桌上的东西傻乎乎地问这是什么。</p>
夏燃心里烦躁不已,耐着性子没把他推开,又怕他玻璃心乱想,他说一句她就跟着回一句。</p>
她觉得自己的左半身正在以一种超脱人类想象的方式,试图挣开被安醇依靠的右半身,右半身哭着叫着不要丢下我,也拼命地往左边靠,于是最后安醇实实在在地靠在夏燃怀里,而夏燃就像个比萨斜塔,斜而不倒地坚强挺立。</p>
半晌,这场拉锯战终于被外力强行结束了。</p>
安醇强撑着喝了半碗粥,又插播了十几句“这是什么”后,碗倒了,人也跟着往桌子上倒去。</p>
夏燃心里腾腾地冒起了火,但同时出手入电接住安醇,把他按回怀里,粥碗放到桌子上。</p>
她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摸摸手上的温度,见不发烧,便替他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帽子扣在脑袋上。</p>
她一手揽着他,另一手手肘撑在桌子上,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只好捂住了眉心,闭目沉思,顺带反省怎么又搞成这样了,说好的拉开距离呢?</p>
郝良才看着夏燃生无可恋的脸,再一看她发现安醇往后仰倒,及时伸手托住他的头,表情和动作如此不匹配,仿佛有人提着线在操作她似的,不禁惊诧地问了一句:“老大你你你,你怎么现在这样了?你你你,你还能这么,这么,温柔。”</p>
夏燃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烧起来了,如同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