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余醉的眼睛瞪得老大,手猛地往桌上一拍,“为什么不愿意吃!”
“小妹说,那并非流光所有之物,流光不能擅自替他人做主。”见美妇人激动的模样,边歧不禁苦笑出声,“还出言指责我等皆为强盗山匪之辈,故而不解。”
“可流光实在是无法,小妹已有数日未曾进食。”
边歧是能够看得出小姑娘对于玄霜花蜜的那一点点心动的,这好不容易有了个她可以接受的吃食,自己还得赶在兄长回来前骗她吃下去,这能不着急么!
“这个数日,是几日?”余醉面上的神色有些复杂难辨,“小姑娘家家,又是什么修为?”
纵使靠在火炉边上,这会子边歧都觉得后背发凉,遂起身,顶着美妇人阴森森的眼神往后退了数步。
“应是三天?”边歧的手按在了石门上,咽了咽口水,不确定道,“修为的话,凡胎,尚未引灵入体?”
余醉的眼神极有压迫力,她看着靠在了门边的白发少年,似笑非笑道:“小光啊,你们管这个叫——待她极好?”
“是你醉姨我听错了还是我听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美妇人面上的柔和笑容不再,冷笑着伸出了手。
“不过呢,醉姨还是很高兴的。”
见无论如何也推不开身后的石门,白发少年嘴角耷拉了下来,转身小小声问道:“醉姨在高兴什么?”
“孩子大了,终于知道不好意思四个字是如何写的了。”
……
……
瞎子又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和糖块,痛苦不堪地捂住了耳朵。
“哑娘哑娘,你说阿歧那混小子到底是哪儿想不开,要去招惹那个疯婆娘?”
哑娘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捏着手中的糖块,只在瞎子提到疯婆娘三字时看了他一眼,目光沉沉。
桌上凝固好了的糖块从边边角角处开始逐渐融化。
空气中弥漫着眼泪的潮味、腥味,伴着糖块上滋生的甜蜜至极的腐烂气息,静悄悄地沉进人心底。
瞎子心下一惊,忙凑到她身边。
他取走了哑娘手中的糖块,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枝头上初绽的花苞。
纵使雪原上已许久不曾有过春天的来临。
他一只手捧着哑娘的脸颊,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声音轻轻。
“是瞎子不懂事,是瞎子说错话了,哑娘莫生气。”
“生气容易长皱纹,那样就不好看了。”
瞎子张开了双臂,抱住了任他如何哄都不为所动的哑娘。
哑娘的面容依然平静非常,身上的红围裙是一样的柔顺服帖。
她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
瞎子抱着她开始哭,他的眉间添了十二分愁与怒,是再多再多的甘味也化不开、冲不淡的恨与悔。
那些东西从始至终都不属于他,可他依旧好痛苦。
“哑娘,我的哑娘,我最爱的哑娘。”
不要再哭了。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
……
“先生,醉娘因何而怒?”
黑衣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石碗,将口中的碎骨头尽皆嚼碎吞咽入腹后方才开口对着窗边的紫衫男子问道。
“因为凡人不吃饭,就会死。”紫衫男子答得言简意赅。
黑衣男子很是不解:“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别人死不死,又不关她的事情。”
“你可以当面去问她。”
听着耳边传来的声响,黑衣男子连连摇头,“那我可不敢。”
“不敢就对了,你先生我也不敢。”
紫衫男子沉默了会,看向手边石碗中的碎骨头,开始纠结到底是吃下去折磨自己,还是选择不吃、然后等着别人来折磨自己。
其实吧,他还是挺想,有人敢于尝试一下的。
只要那个人不是自己就好。
紫衫男子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看向吃得很香的小徒儿,别开了眼,将碗中的碎骨头都倒到了小徒儿的碗中去。
黑衣男子也是懵了,“先生今天也不吃啊?待会又要我自己一个人出去寻吃的啊?”
“先生真不是我说,你这样老是不吃饭,不出门,还要等着人给你送吃食。”他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嫌弃,扒拉碗中饭食的速度却不见慢,口齿不清含糊道。
“时间长了,大家伙儿会瞧不起你的,真的。”
“要么闭上你的嘴,要么我敲断你的腿,让你去和她做伴。”
“别吧先生,真不至于。”黑衣男子翻了个白眼,“我又没有醉娘那等神通,没了腿还能跑跑跳跳,你真敲碎了我的腿,就等着灵力枯竭得不到补充、又吃不到饭,得个被大阵活活吸死的下场!”
“不过有件事我好奇了很久了,先生你知道吗?”
赶在先生发怒前,再抛出一个问题堵住他的嘴,这事,黑衣男子表示自己很熟。
紫衫男子不耐烦道:“问。”
“余醉做错了什么,才会被赶到这里来?”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可她那么强,若是没有做错事,为何要逃来这里?又有谁能把她逼到此处、不敢再踏足外界半分?”
“她没有错。”紫衫男子收好了面上的不耐烦,淡淡说道,“你以为谁都如你我二人一般,是做错了事,才如丧家之犬一般的逃窜,又在这等苦寒之地苟活?”
“这个镇子上,有错的只有我与你。”
黑衣男子讷讷道:“那他们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受罪?”
“他们留下来是为了赎罪。”
“没有错,又何来的罪?”
“他们认为自己有错,就有了罪。”
黑衣男子不解,正欲开口再问。
风雪中,依稀传来了糖铺中哑娘的低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