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霂这一晚上睡得很不安稳。
临睡前,脑中循环播放的都是某道活泼又欢快的声音灌的鸡汤与热情而真切的邀请。
“怎么样?要不要上我这艘贼船,虽说破烂了点,可我觉得吧,我们还是挺可靠的耶!”
盛霂无力吐槽,都说是贼船了,还能可靠到哪里去?在黑灯瞎火里面越行越远么!
“不要犹豫!不要犹豫!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两个短命鬼,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也不知道这天道意志看了自己记忆后,在游戏里都学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上边那话,不知道谁是村,谁又是店,有哪里怪怪的噢。
至于偶有的张嘴吐不出好话一事,盛霂也分不清到底是它本事素质就不太行,还是给游戏玩家们带坏了。
嗯,更大的可能,还得是前者……
直到一早醒来,她耳边都还回荡着过夜的鸡汤和奇言怪语。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拼一拼,单间变海景!”
盛霂不禁怀疑,它真的知道单车摩托、别墅海景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么?
就连她自己,也是只在话本子里面看过、在传闻中听过。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和我一起大喊——!!!”
“长生无极!寿与天齐!三二一!再来一遍!”
拜托,你自己就是天好么,那是她的目标,瞎凑什么热闹呢!
“大梦三百六十五日嘻嘻嘻,天材地宝入梦来!”
你自己不都说了么,天霄就是你自家后花园,不脚踏实地,也不去打劫,光光做梦可是什么都得不到的喂!
“能不能上船能不能上船!能不能答应能不能答应!必须答应必须答应!你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我们可是挂在一根绳上的甜甜圈!我被吃了,你也会被吃!你被啃一口,我可是死无全尸!”
一根线上的甜甜圈,那又是什么东西?自己又该怎样才能和天道意志一起被挂在一根线上?
算了,已经根本吐槽不动了。
被天道意志一通疯狂骚扰,盛霂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当机了,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假冒的“天灵灵”——会是个话痨属性的呢?
她迷迷糊糊地起床,迷迷糊糊地穿衣洗漱,又耷拉着个小脸,迷迷糊糊地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好险不险,睡意朦胧中一角踩空,差点跌进厅中的水池。
为了保持室内的通透开阔,池边的水廊未曾设过围栏,好在她及时扶住了手边绿叶榕的枝干,晃悠了几下,方才再次站稳。
浑然未觉,袍服下摆已是湿了一大片,只掸了掸肩上的落叶,又继续朝着书房挪步子。
好饿,好饿啊。
今天吃点什么好呢……
见着桌上一动不动的又白又圆的馒头,盛霂想也不想就拿起边上的矮杯,送到了嘴边。
她记得,昨天夜里,杯中还剩了好些醒神的凉茶。
“你再不清醒,就要把符墨喝下去了喵。”一看就很柔软蓬松的“白馒头”开口说话了。
大白馒头会说话哎……会说话哎……
盛霂愣了愣,好费劲地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矮杯,反而伸出另一只手向“白馒头”抓去。
很可惜,没有抓到。
“白馒头”长了脚,非常灵巧地躲过了不怀好意的袭击,扑腾着飘到了小姑娘的面前,牢牢捂住了杯口。
待它凑近,盛霂终是看清了面前所为何物,恍恍惚惚道是阿若啊,早上好呀喵!”
阿若昨夜里一口气吃掉了大半袋小鱼干,整个身躯看上去已是凝实了许多,毛发间沾着不少的麻椒粒。
独属于麻椒的又辛又辣的气息,呛入口鼻,盛霂一个激灵,连咳几声,终是清醒了过来。
她是清醒了,天道意志见她的神魂脱离了浑浑噩噩的状态,亦是上前殷勤道“阿霂阿霂,你考虑好了么!考虑得怎么样了!有结果了吗!”
语气那叫一个亲切热情,要不是大概了解其来历与本质,搞不好还真会以为这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
“闭嘴,求你了,让我再想想。”盛霂有气无力地瘫在圈椅中,目光涣散。
天不肖委屈道“你说过的,睡醒了给我答复的!”
“小肖啊,我们这个说是等睡醒了,可没说是睡醒后的什么时候哇。”盛霂有些难受。
没睡饱带来的影响可不仅仅是精神不济,包括浑身乏力、视线模糊,感官与反应迟钝等等。
感受到胸腹中阵阵上涌的恶心感与停不下来的心悸,盛霂双目微闭,缩在竹椅中平复自己激荡不已的心情。
拜天不肖所赐,各种各样的游戏记录像是滚轮一样在她脑海中翻来覆去地碾压,成功地令她回想起了不少事情。
你问天不肖是谁?
锵锵锵!某天道的意志——在昨夜里盛霂问起的时候,可是非常骄傲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有名字吗?”
老是天道意志、天道意志的喊,也是满怪的,盛霂有点不适应。
她下意识地认为,任何拥有了自我意识的存在,都该有一个或者合适、或者不合适的名字——总之,不管怎样,必须有就是了。
“当然有啊!”天道意志嘚瑟道。
“天不肖,我叫天不肖。”
盛霂真的是沉默了许久,方才再次问道“那……世界之心与世界规则,它们也有名字么?”
“规则就是规则,它虽然是固定的,可亦是空泛的、虚无的。”天不肖神神叨叨说道。
“所以,它没有固定的名字啦!”
至于世界之心,在天不肖口中又名为大地的起源的存在,亦是有着一个非常、非常独特的名字。
与天相对,它叫作——地不屑。
天不肖,地不屑。
非常符合,非常匹配,很张狂,很大气,就是不知道天霄界本身会作何感想了。
盛霂下意识地捂住了脸,她这会子就是个困得要死、偏偏又睡不着的状态。
闭上眼,捂住脸,却怎么也挡不住心底翻腾而过的画面。
“很难受吧?你是如此的孱弱……”天不肖叹息一声,道,“你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做出选择对你来讲,应是不难,这选择对你同样有利。”
是的,只要她答应下来,便可以摆脱这种痛苦。
她见到了年少之时的柳兰筠,玉颜冰骨,持剑战于青野。
白玉台之上,风雪漫天地,为她着桂冠。
谦卑而又冰冷。
“退一步讲,你就是不想与他们一齐并肩战斗,难道就不想过上些痛快的日子?”
想,当然想。
她又如何不想拥有酣畅淋漓、千般滋味尽尝尽的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