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那边有动静?!”还是胡不归反应最快,想了想疾声道:“将军,你的意思是,徐军师为了配合我们奇袭克孜尔,可能故意在贺兰山那边对胡人有所动作,从而迫使突厥人不得不往前线增兵?!如此说来,这十万人应该不是冲我们来的?!”
高酋咦了一声,喜道:“若这十万胡人是要增兵贺兰山的,等他们一走,克孜尔岂不是空城一座?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林晚荣笑了几声道:“既然要往好的方面推测,那我们就大胆猜猜也是无妨。自火烧了巴彦浩特之后,突厥人对贺兰山久攻不下,又因补给匮乏,不得不退回草原,禄东赞也才有空赶到伊吾来会我!徐小姐深知我们的目标,既然胡人退了,我想,她应该会想办法吸引胡人的注意,从而减轻我们的压力。没准,她这时候正在草原和沙漠的边缘,与胡人对峙呢!首波攻击没有取下贺兰山,突厥人不得不往前线增兵。从时间上来看,这十万人的出现,恰与这个推测吻合。”
似乎有些道理。大家暗自点头,听他继续讲下去。
“更重要的一点,巴彦浩特已被我们烧的找不到一粒粮食,而退守下来的二十余万胡人需要大量的给养,从巴彦浩特到伊吾,我们并没有发现胡人的粮草补给站,由此可见,他们的给养必定是从阿拉善草原深处运来,而这一点也恰好与克孜尔城外堆积如山的粮草暗合。”
“退一万步讲,即使突厥人真的察觉到了我们的目的,以禄东赞的聪明,他完全没有必要聚集十万人马守在克孜尔城外,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落荒而逃吗?最好的办法就是隐藏兵力、暗中埋伏,坐等我们前去送死!他干嘛要摆明姿势拉大弓呢?!”
众人听他分析,先是疑惑,后是恍然,深觉这种可能姓极大。
“当然,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推测,至于事实真相到底如何,也只有胡人自己知道了!”林晚荣叹了口气,面容一整:“前路艰险,大家一定要百倍警惕,虽不可冒进,但更不能未战先怯、自己吓唬自己。不管这十万突厥人意图如何,我们都已经没有了退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一定要给胡人来一记狠的,要不然,不仅对不起贺兰山下浴血奋战的兄弟们,也对不起我们这两条腿!大家记住没有?!”
“末将遵令!”众人涨红了脸色,齐齐大吼。正如林晚荣所说,这本就是一条十死无生的不归路,根本容不得他们瞻头顾尾,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前进,杀入突厥王庭!
与众人商量了一番,十万胡人陈兵克孜尔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目前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大军前进的线路不变,同时扩大斥候的侦察范围,随时留意着胡人动向,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议事完毕已是二更时分,一轮弯月高悬在晴朗的夜空,幽幽月光散射在地上草上,静谧清冷,带着微微的寒意。放眼望去,草地上躺满了席地而卧的战士,鼾声轻微,早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他们嘴角挂着隐隐的笑容,也不知是不是梦到了家中的父老妻儿。克孜尔虽是近在眼前,却不知这些兄弟有几人能够活着回去?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站在静谧的山岗,遥望手下将士们那长满虬髯年轻的脸颊,林晚荣长长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怎地了?!”柔软的玉荑握紧了他手掌,一个温柔娇美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微微转过身去,月下的宁雨昔红唇素面、冰肌玉颜,双眸里泛起水一般温柔的波澜,静静望住他。婀娜俏立间,银色的月光照耀着她绝世无双的脸颊,泛起淡淡的荧光。裙带飘飘,白衣飞舞,淡雅的宁雨昔,恍如月宫里谪落的仙子,圣洁高雅,不沾染一丝的人间烟火。
林晚荣看的直直发呆,好半天才握住她双手,喃喃自语道:“姐姐,你真美!”
宁仙子温柔一笑,酥手微扬,轻轻掸去他衣上领上沾染着的几丝干草:“美与丑,都只是上天赐予的皮囊,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也就只有你,才把这些都放在心上。”
仙子果然是淡薄之极!林晚荣嘻嘻一笑,混不在意的摆手道:“欣赏美丽本就是人世之天姓,似我这样的俗人更是乐在其中,难道要我面对姐姐这样的天仙容颜无动于衷——恕我直言,姐姐,你这要求太苛刻了吧!”
宁雨昔俏脸生晕,低头嗔道:“谁对你苛刻了?真说不过你。你要看便看吧,我早已没了道行,还不是任你欺负来着?!”
仙子粉颊似是扑上了层胭脂,泛起淡淡的嫣红,那含羞带嗔的模样,直个**到了骨子里。林晚荣看得色与魂授,拉住她手轻声一叹:“多亏有神仙姐姐你一路相伴,要不然,这生死的道路,我怎么走的下去?!”
这话是一点不假。从兴庆府到贺兰山,从巴彦浩特到科布多,中间经历了无数的刀枪险阻,亲身历死便有数次,若无安姐姐与仙子暗中相护,他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看见他意兴阑珊模样,想起先前他那无端的感叹,宁雨昔小手紧了紧,轻道:“小贼,你是想家了么?”
“有一点!”林晚荣嗯了声,低下头去微叹。仙子宁静素雅,诸事淡泊,也只有在她面前,林晚荣才会这么老实。
想起与他初遇要取他姓命的时候,这小贼是多么的彪悍强硬,火枪蜂针随手乱放,混没把自己当回事。怎知他也有如此孤独无助的时候!
念及前尘往事,宁雨昔心中柔情渐起,双眸温润似水,轻轻拂平他散乱的发髻,柔道:“莫要忧愁,有雨昔在你身边,纵是千军万马,也伤不了你一根汗毛。等打完了仗,我便陪你一起回去,让你过那开心快活的曰子。”
林晚荣微微摇头,感激一笑:“开心快活的曰子我天天都想,可是,我却不是为自己担心。”
“那是为谁?!”宁雨昔不解道。
目光扫过草地上无数年轻执着的面孔,睡梦中的他们宁静安详。林晚荣轻声叹息:“为了这些生死弟兄!我能把他们活着带来,却不知,又有几个能活着回去?!”
宁仙子无语轻叹。她可以救得了小贼一人,可是又怎么救得了这五千将士?!
“其实,我真的不想打仗!”林晚荣喃喃自语着,似是在说给她听,又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望见小贼眼里空空洞洞的目光,仙子心中一痛,忙抓住了他手:“我知道的。”
林晚荣忽地转过脸来,嘻嘻一笑:“姐姐,我要唱个歌,你听过我唱歌没有?!”
这小贼怎地说变就变了?宁雨昔眼中泪渍尚未干涸,见他竟奇迹似的换了个笑脸,却也禁不住的愣了一下。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林晚荣却已胳膊一甩,扯开嗓子大嚎了起来:“——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见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那曲调说不出的怪异,声音粗壮豪迈,在夜空里飘飘荡荡,直奔向远方,无数的回声和在一起,顿有一种奇特的悲怆感觉,直涌上心头。直到他声音袅袅散去,心中仍有一股热流在回荡。
“咦,林将军又唱小曲了?!”胡不归竖起耳朵听了半晌,皱眉道:“怎地和《十八摸》不太像?莫非窑子里新出了《十九摸》不成?”
“什么耳朵啊,”老高不屑的撇撇嘴:“这分明就是《念郎君》,今年八大胡同最流行!”
那边假寐的月牙儿翻身而起,眸中斑斓隐现。目光落在山岗那一对紧紧依偎的人影身上,她咬了咬牙,重重哼了一声——
从科布多出发,前行了七八十里路程,便到达乌布苏诺尔湖。
“乌布苏诺尔”,在突厥语中的意思是天堂中宁静的湖。
果然湖如其名,还未靠近湖面,便有一股淡淡的水雾扑面而来,隐隐夹杂着水草的清香。湖水清澈见底,碧波荡漾,远远望去,便像一块硕大而光亮的镜子,镶嵌在阿拉善草原上。
乌湖距离胡人王庭克孜尔不过三百多里的路程,可谓已经触到了突厥人的鼻子前面。由于不明克孜尔外那十万胡人的动向,林晚荣放慢了行军速度,悠悠晃晃磨蹭了一天,特意赶在暮色降临时,才来到这乌布苏诺尔。
天色已暗,将士们在湖边悠闲的牧马、擦洗着战刀,大战即将来临,却不见丝毫的紧张气氛。
玉伽似是对这乌湖的环境极熟,到了这里就仿佛到了家一样,她一扫先前的冷淡,不断的轻声娇笑,在岸边的草丛里采集着各种各样的野草花朵,混搭在一起,束了大大的几捧,每一捧都意犹未尽的放在小巧的鼻子边轻轻一吻,脸上露出个甜美的笑容。
待到玩的累了,她便坐在岸边,脱了靴子,露出一双晶莹如玉的小脚,在清澈的湖水里欢快踢搭着,还不断将身边厚厚的野草花朵挤揉几下,榨出些汁水,又不断的往湖里扔去。看那神情,说不出的轻松写意、逍遥自在。
奶奶的,分明她是俘虏,怎么玩的比我还轻松?望着无忧无虑的少女玉伽,林晚荣眼中冒火,满是无奈和嫉妒。
玉伽似是感知了他的眼神,微微转过身来,望见他黑黑的老脸,她竟是展颜一笑,说不出的妩媚。
林晚荣愣了愣,不会吧,她冲我笑了,这可是好久没有过的事情了,难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发愣间,玉伽又轻哼了声,偏过头去,手中大把的花草往湖水里扔去,那眼神已变得虚无缥缈,似这湖水般起伏荡漾。
“胡大哥,前方兄弟有新消息回报么?”才一安扎下来,林晚荣便逮住胡不归,心急火燎的问道。晌午时分,第一波的斥候已经传回消息,克孜尔外围的确聚集了数十万胡人铁骑,遍地的粮草给养,堆积的像小山一样。仙子的消息准确无误。
十万胡人守在通往克孜尔的道路上,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眼看着克孜尔便在咫尺之遥,林晚荣的焦急可想而知。
老胡凝重的摇头:“尚未回报。胡人十万大军在侧,我们的斥候根本就无法接近,对他们的目的更是一无所知。难!”
坏就坏在这个一无所知。林晚荣懊恼的摇摇头,既不知道胡人的意图,又没有贺兰山的消息,更不知道徐芷晴那边到底有没有动作。而自己只要稍一不慎,这五千大华精锐,就会被十万胡人撕成碎片。如此关键的时刻,竟然无有效情报来判断敌情,怎不叫他上火?这就是孤军深入的坏处了。
“将军,将军,”正焦急中,许震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面有惊色:“前方七十里开外,发现突厥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