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太守已经睡下,听见他来访,重又挑灯更衣。
他设了席案,亲自挽袖斟茶,笑道:“都这个时辰了,沈大人造访本官,不知所为何事呀?”
沈议潮捧起香茶。
茶香氤氲。
热茶透过薄瓷杯盏传递温度,给他冰凉的指尖带来些许暖意。
他垂着长睫,温声道:“伯父是烟烟的亲生父亲,侄儿本想前来拜访,却一直没有机会。今夜月光皎洁,因此特意过来探望,可打搅到您了?”
殷斯年打量他。
名门沈家的小郎君,风度翩翩,言语间满是对寒烟凉的爱慕。
他的女儿果然厉害,连着搞定了两个沈家男人。
他心中得意,笑道:“月光这么好,睡觉也是白白糟蹋美景。能和沈大人谈天说地,我很快活。”
沈议潮也跟着笑。
笑罢,他怅然若失地说道:“伯父应该看出来了,我很喜欢烟烟,恨不能娶她为妻。只可惜魏家逼迫太甚,魏楚楚更是以命相逼,逼我娶她,逼我和烟烟断绝关系。我实在放不下烟烟,所以才带她私奔洛阳。伯父,您是烟烟的父亲,如果我向您求娶她,您看……”
殷斯年暗暗狂喜。
没想到他的女儿这么有能耐,竟然让沈议潮不惜毁掉和魏家的婚事,也要求娶!
他悄悄观察沈议潮,只觉面前的青年生得清隽秀美,气度犹如高山玉树,只是眉目间笼着愁色,显然是为情所伤。
早就听说沈家的小郎君博古通今能掐会算,曾经辅佐雍王拿下西南十郡,是天底下首屈一指的聪明人。
收服沈议潮,对他大有裨益。
他假装为难地抚了抚胡须:“沈将军对烟烟也有求娶的意思,沈大人,好女不侍二夫,我很难办呀……”
沈议潮轻轻一笑,垂眸喝茶。
上好的铁观音,口味醇厚,香气高长。
他感受着唇齿间的甘香,声音温和:“再过几日,便是和山匪开战的日子。我有一计,可以全歼朝廷的兵马。”
殷斯年心中一动。
然而他面上却笑道:“沈大人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要对付的是山匪,并不是朝廷——”
“伯父……”沈议潮的表情更加柔和温润,“您想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何必遮遮掩掩?您放心,我会帮您。”
殷斯年怔怔的。
灯火跳跃,对面的青年白衣胜雪,因为深夜的缘故,长发散漫地垂落在两颊旁,衬得那双狭眸漂亮而妖冶,盛满了蛊惑人心的笑意。
不可避免的,殷斯年对他计策心动了。
……
“轰隆!”
别苑传出一声巨响。
远处游廊,南宝衣和寒烟凉悚然一惊,连忙寻声望去。
寝屋坍塌一半,沈议绝倒飞出去,硬生生撞倒了游廊支柱!
游廊从中间垮塌,瓦砾雕梁纷纷砸落。
他支撑着长刀单膝跪地,朝地面吐出一口污血。
他身形摇摇晃晃。
刀刃上,逐渐蔓延开数不清的细微纹路。
下一瞬,刀身传来一声不堪重负的铮鸣。
宝刀崩碎!
沈议绝狼狈地栽倒在地。
他撑着瓦砾碎砖,抬起脸,复杂地盯向萧弈。
这个人是魔鬼吗?
不过短短一招,竟然爆发出这么恐怖的力量!
萧弈踩在废墟上。
破碎的青纱灯笼坠落在他的脚下,灯笼皮燃烧出淡青色的光,他俊美昳丽的面容在灯火中半暗半明,似鬼似神。
火红色发带随风而舞。
他肩扛九尺陌刀,冗长的漆发像是墨笔勾勒,在夜风中肆意打着卷儿,猩红的双眼毫无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