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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打完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正想重新回去,季棠棠叫她:“哎,姑娘,你过来。”
那女孩吓了一跳,回头看季棠棠,见她指间夹着烟,心里先生出了三分警惕,季棠棠笑了笑:“出什么事了?”
“关你什么事啊?”
季棠棠并不生气,她看着窗户里的叶连成:“吵架了吧,为了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你啊。”
那女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明显愣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几分迟疑:“你……认识阿成?”
“挺熟的,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季棠棠弹了弹烟灰,“要不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我能给你支招的。”
那女孩还是犹豫着不说话,间或用忐忑的目光打量着她,季棠棠一点也不着急,她很有耐心地把一支烟抽完,在台阶上把烟蒂掐灭,台阶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圆圈,低头一吹就淡了很多。
“也……也没什么事。”那女孩终于避重就轻地开口了,“就是……出了点事,阿成一直不吃东西,怕他饿坏了,一直逼他吃,他发火来着……”
“哦。”季棠棠嗯了一声,“那真是太不懂事了,这世上那么多人填不饱肚子呢,让他吃东西,居然还发火。”
“不是不是,他是心情不好。”那女孩赶紧为叶连成说话,“他挺烦的,我还在边上叨叨……”
季棠棠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你跟他什么关系?你是他女朋友?”
那女孩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不是……,算是朋友吧,我不是他那种……女朋友。”
季棠棠哦了一声:“了解。”
那女孩讷讷的,也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想走,季棠棠又开口了:“你想让他吃东西是吧,那你得拿他爱吃的东西给他。”
那女孩点头:“都是爱吃的啊,牛排、茄汁鱼,还有卡布奇诺。”
季棠棠笑起来:“我的意思是,也可以试试他从前爱吃的啊。”
她让那女孩帮她看着包,自己去街头的小卖店,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袋瓜子,小包的恰恰香瓜子。
那女孩瞪大了眼睛:“阿成喜欢吃瓜子?”
季棠棠没吭声,她坐到台阶上,从包里翻了纸巾出来,抽出两张干净的垫在地上,撕开袋子的口,倒了一堆在手上,开始剥瓜子,剥好的瓜子米儿堆在一起,瓜子壳堆另一张纸上,那女孩忍不住又问她:“他喜欢吃剥好的瓜子?”
季棠棠嗯了一声:“坐下跟我一起剥吧。”
大半夜的,跟一个奇怪的说不清来历的女孩一起剥瓜子……
那女孩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要了,我先回去吧。”
季棠棠没看她:“那随便你,你回去了,他照样还是不吃东西的。”
那女孩没吭声,过了一会,她小心翼翼地挨着季棠棠坐下来,也从袋子里倒了一小堆瓜子在手上。
季棠棠很专注地剥着瓜子,食指和拇指的指肚很快摁地生疼,有时候手指的力量实在剥不开,只好放到牙齿中间先磕一下。
叶连成喜不喜欢吃瓜子她是不知道,但是她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吃瓜子,也真的很讨厌剥瓜子。
那时候,都是叶连成剥给她吃,剥着剥着就向她诉苦:“手真的疼哎,小夏,买那种一包一包剥好的吧,也不贵多少。”
“那种不好吃啊,”她可怜兮兮看叶连成,“我就喜欢吃这种的啊,做人家男朋友,就得能忍,我看好你的。”
叶连成内牛满面。
他剥了一阵子,又问她:“小夏,你不是一辈子都喜欢吃瓜子吧,那我给你剥的瓜子壳,不得堆成一座富士山了?”
她想了想,露出鬼子一样的奸笑:“所噶。”
叶连成感叹:“这年头,讨个老婆不容易啊,你看得会多少技能啊。”
她给他画大饼:“坚持!下次我也剥给你吃的。”
叶连成绝倒:“得了吧你,这话你说八百遍了都……”
季棠棠笑起来,当初给叶连成画的大饼,现在终于和面下锅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吧,记忆中,她好像是遇到了叶连成之后才开始爱吃瓜子的,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个习惯,到底是她的,还是因为叶连成而养成的?
……
那女孩捧着一纸包剥好的瓜子,自己也觉得好笑:“好傻的样子哦。”
季棠棠吩咐她:“就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别说是遇到了我教的。”
那女孩俏皮的笑:“我知道。”
顿了顿她神秘兮兮靠近季棠棠:“其实,我猜到了,你应该是他以前的哪个女朋友吧?”
季棠棠点头:“还真让你猜对了。”
那女孩有点怅然:“我觉得你挺好的啊,你这样的都跟他长久不了,唉……”
她往夏城走,走到后半程,步伐又轻快起来,到底是年轻的女孩子,即使感觉挫败,也能很快鼓起勇气,和继续争取的信心。
那个框框里,她看到叶连成打开了那个纸包。
泪水毫无征兆的突然间夺眶而出,季棠棠拿手擦了擦眼泪,轻声说了一句:“阿成我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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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车站时是凌晨三点钟,这里应该没有夜班车,整个车站黑魆魆的,像是趴蹲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看大门的老头打着呵欠不让她进:“最早去昆明的一班车五点半,至少五点车站才开门,你到时候再来吧。”
季棠棠很有耐心地求他:“大爷,你看都半夜了,我也没地方去,你就开个门让我进去呗,我在里头打个瞌睡也就天亮了,不会违反规定让你难做的。”
说到这时,自己都诧异于自己的刻意委曲求全和低姿态,似乎在路上走的久了,就更加习惯于陪着笑说软话,越来越不在乎别人的生硬和盛气凌人,硬碰硬有什么好处呢,适当地放低身段,弯弯膝盖,能得多少方便就得多少吧。
老头看了她一会,似乎对这种漂亮的城市女孩子对他这个乡下看门的小老头如此好声好气很是受用,想了想取了叮呤当啷一串钥匙:“那你到大厅睡会吧,五点钟就能往里放人了。”
大厅里黑洞洞的,老头帮她开了一盏小壁灯,电压不稳,黄色的幽暗灯光一闪一闪的,只能照亮就近的一排位置,季棠棠谢过老头,自己从包里把裹好的睡袋取出来,权当是枕头,挨着椅子就躺下了,老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出去了,关上大门时,季棠棠听到他低声嘀咕:“像民工一样睡觉……”
季棠棠差点笑出声来,她闭着眼睛想:民工也好,富豪也好,睡着了也就是身下垫着那一块地方,能睡得安稳,就都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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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比季棠棠先到车站,看门的老头对被他扰了清梦非常不满,玻璃窗推开一小口,很凶地吼他:“五点!五点才开门!”
岳峰只好悻悻地离开,路上越想越蹊跷:这丫头不去车站,哪去了呢?半夜在古城溜达?去找叶连成了?还是去后山那间小破屋了?
总之,他是没找到,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心里终于开始慌了:可能是走岔了吧,那还是去车站蹲守比较靠谱点。
再次赶到车站,五点过十几分,车站的门开着,早点的摊头陆续出摊,几个赶早班车的在摊头前指指点点:“拿个茶鸡蛋……两根油条……有包子不?肉馅的不?”
岳峰直接进的大厅,一眼就看到季棠棠躺着睡觉,大厅里还坐了稀稀落落十来个人,都在打着瞌睡。
找了大半夜,真找到了,反而迈不开步子了,岳峰突然就觉得跑来送行也是一件很傻的事,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过来,就在这当儿,季棠棠突然腾的一下就坐起来了。
毫不夸张,腾的一下,好像是相机上闪光装置的忽然弹起,岳峰没提防,吓的一颗心砰砰跳,他看到季棠棠茫然地坐了一会,紧接着就站起来,慌乱地理着头发,从身上往下拍什么东西,最后甚至坐到座位上,把鞋子脱下来,口朝下磕了又磕。
岳峰茫然:她这是……干嘛?
季棠棠原地站了一会,好像发现了什么,匆匆把睡袋塞进包里,拎起了就走到车站里的墙报布告栏边。
那里贴着一张云南省的地图和一张中国地图,岳峰走近了些,看到她伸出手,在地图的西北位置移动着丈量,最后停在了一个方位。
隔着太远看不真切,岳峰大致记住了位置。
就在这时,进站口的门开了,有个女的持着大喇叭出来喊:“昆明昆明,早班车昆明,凭票上车,没票的先上车后补票,保证有座,保证有座……”
大厅里候着的人多半是赶这班车的,闻言拎起行李就往进站口跑,外头还有豆浆稀粥喝了一半的,拎着包就往站里冲,相比较而言,季棠棠相当沉得住气,直到入站口都快没人了,她才背起包往进站口走,走两步还若有所思地回头望望地图,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回头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岳峰。
季棠棠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伸手朝岳峰摆了摆,岳峰也朝她招了招手,正想上前去,那个持喇叭的女人急了:“哎,这姑娘,你走不走,再迟没座位了。”
这话一下子就把岳峰钉在原地了,季棠棠冲他笑了笑,说了句话。
看口型,似乎在说:“别送了。”
大厅里一下子冷清下来,只剩下打着呵欠的保洁工拎着扫帚簸箕开始上工,岳峰沉默了一下,走到那副地图边,依着刚才记住的方位,伸手出去比了比。
大致是在甘肃北部,已经靠近新疆,很多熟悉的地名,嘉峪关、酒泉、安西、敦煌,岳峰轻轻叹了口气,陇北他是去过几次的,大片的戈壁,地图上看寸长的位置,现实中是望不到边的广袤,现在是冬天,那里最低温度应该得有零下二十度吧。
看来,到了昆明之后,季棠棠会往北走,否则她刚刚看的,就应该是云南省地图而非中国地图。
只是,陇北很大,具体,她会去哪个城市呢?
岳峰站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回头看到保洁工快清扫到季棠棠刚刚睡的位置了,忙赶过去:“先别扫!”
在保洁工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岳峰慢慢蹲了下去。
地上,覆盖着厚薄不均匀的一层沙子,沙粒有些粗,的确是戈壁沙漠的风格,联想到她刚刚一直在身上拍打,难道拍打的就是这些沙子?其它的座位都干干净净,只有她待的位置有沙子,不应该是睡前沾上的,看起来,倒像是她曾在睡梦中,去过什么地方——这一点固然匪夷所思,但之前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不都让人费解吗?
保洁工不耐烦地拿扫帚往地上顿了顿:“哎,哎,还让不让人扫了?”
岳峰说了句“不好意思”,又折回到那副地图面前,想了一会之后,确定了一个位置。
敦煌。
陇北固然是戈壁沙漠的地形,但是说到典型的沙丘沙漠,敦煌占了两个,一个是市内的鸣沙山,那是著名的星级景点,管理上比较完善,联想到季棠棠一贯的去处,似乎另一个的可能性更大些。
地图上没有标这个点。
距离玉门关以西75公里,大片的雅丹地貌,面积约400平方公里,北部直连新疆罗布泊,内里无数风沙蚀刻的岩体,据说入夜时大风刮过,会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当地人称之为雅丹魔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