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极道:“是。”
他暖暖地抱住了妹妹,轻轻抚着她的长发。
小苏轻轻舒了口气,闭上眼任由眼前的少年抱着。
她好累好累,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脑海里记忆犹如一个世界爆炸了,粉碎出无数的碎片,这些碎片从天而落,好似是泥土,要把她活活埋了。
她感到无法呼吸,但现在却舒服了些,安心了些。
她也伸手抱住了面前的少年,就如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
夏极看她又要睡去,便是左手轻轻从勾腰往上托去,直到枕住了头,才把她当做无价的珍宝小心地放了下来。
小苏呼吸逐渐均匀,她又睡着了。
而此时,厢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客官,白...白粥送来了。”
夏极露出微笑。
他等的人来了。
于是,他打开门。
果然,门外站着拘谨的小二,还有两个身披血边黑衣、周身散发着可怕气息的人。
小二本能地与那两人保持着距离,双腿抑制不住地抖着,就如同食草动物随着两个可怕的荒莽巨兽。
而在这早晨空旷的客栈过道里,那微微暗淡的光线里,还隐约有着轻微的鼓声。
细细去听,却是从那两人体内传来,那是血液从内拍打肌肤的声音,是凡人需要仰望的境界。
两人看到夏极的时候,一人冷冷盯着他,如看死人。
另一人则是咧开嘴,露出狰狞且邪恶的笑容,他一边笑着,还一边目光往屋里看,似是想看到什么“美好”的场景,然后可供他稍后一并的尽兴。
夏极从小二手里取过托盘,接过白粥道了声谢,然后招招手,示意两人一同进来。
那两人脸上露出猫戏老鼠的神色,却也不急着出手,而是想看看这少年要做什么。
他们在修士里固然可能不算强,但背后的势力已经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让他们觉得那也成了自己实力的一部分。
夏极放下白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平静道:“来看。”
两人被勾起了些好奇,便是发出冷冷地哼笑,却还是走了过去。
夏极指着此时的天问:“觉得如何?”
一人道:“雪天而已,雪还没大。”
另一人怪笑道:“道友是何门派的?来寻破天门做什么?”
夏极问:“天可能变?”
一人随意抬手,顿时之间,笼罩此方约莫千米的天空飞雪便是凝固住了,好似被一股天地的威压遮挡了。
这人支撑了片刻,便是收手,深吸一口气,自得道:“当然可变,道友还是老实交待吧,究竟来此作甚?”
夏极没回答。
他抬手指向天空,淡淡道:“雪好大。”
旁边那人见他不答,而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便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雪哪里大?道友这眼珠子似乎....”
但他话还未说完。
天就变了。
忽然之间,数十里大地风雪大作,原本的小雪骤然成了暴雪,狂风卷动,犹如深藏伟力的龙卷横空,
带动无穷无尽的白色化作漩涡,在天中旋转。
两人感受着这雪中的恐怖威能,已然大脑一片空白。
夏极道:“雪上有人。”
一口四个字吐出,窗外的世界又是变了。
那直如汪洋雪海的天穹上,怒涛翻滚,群龙乱舞,编织成了一个高大无比,坐于云端,面容模糊的少年人。
而整个南露城都已经陷入了骇然与惊惧之中。
这...
这已经完全不是修士的力量了。
而是不知是何等层次。
厢房里的两个人意识还没转过来,但身体却已在本能的颤抖了。
他们虽是修士,虽也突破了神通境,或许也达到了业力境,可面对夏极,他们竟被唤醒了“弱小生物面对食物链顶端生物”时的恐惧感。
夏极看向两人,听着他们牙齿已经在打颤了,便是温和道:“别怕。”
一声既出,两人便是只觉柔风铺面,身体忽地暖了暖。
只不过,此时窗外那空前煊赫的末日之景,
那声声入耳的肆意撞夯之声,
那高坐云端,如是雪中神明的存在,
都让他们难以压抑心悸之感,
心便是才刚刚暖了一点,就立刻又吓得如被大手攥紧了,
以至于那心脏的静脉、动脉、迷走神经等等器官都被冻结了。
两人身子如动物般,执行着“遇到极大危险便是骇然不动”的本能,僵硬无比地仰望这窗外,面容扭曲,再不复起初的得意、邪恶与狰狞,而呈出压抑与窒息的痛苦。
夏极轻声道:“雪停了。”
他吐出这三个字。
一口吹散了这数十里地的风雪。
云山的神明,也随着这一口烟消云散。
天空如同儿戏一般,前一刹那大雪漫天,后一刹那便是雪花顿止,只不过却还是阴沉沉的。
夏极又道:“太阳出来了。”
五个字,吐破了铁灰色的苍云。
云后,冬阳忽起。
苍云染金。
阳光普照着大地。
而别说南露城了,此时但凡看到此景的人,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已经跪下了,
跪在这和煦的暖光里,只觉自己如在梦中,不敢想象,难以置信。
那厢房里的两人自然也跪下了,
他们的理智、意志早就在这浩瀚的伟力面前崩塌了,他们血边黑袍匍匐于厢房的尘埃之中。
夏极视线越过他们,落在中央小圆桌的白米粥上。
冬天冷,粥的热气已经散了,他急忙端过米粥,坐到了床榻边。
小苏被刚刚的动静折腾醒了,便是睁了眼问:“怎么了?”
夏极道:“粥快冷了。”
“哦。”
夏极扶着她起身,然后小口小口地喂她。
小苏吃着吃着问:“刚刚外面好像很吵,发生什么事了?”
夏极道:“没什么,不过是天气变化无常,惹人惊讶了。”
“哦。”
小苏脑子如同浆糊,好糊弄的很,她乖乖地吃完粥,便是躺入被窝,往里侧了侧,又进入了梦乡。
夏极看向那两人。
那两人早已匍匐地近乎趴在了地上,丝毫都不敢动。
夏极轻声道:“我需要一艘船过天门海,去魏洲。”
“似似...似...”
“明...明明明明...”
那两人已骇得无法说话了。
夏极道:“你们的流程需要多久能报上去?三天够不够?”
“狗...狗...”
“不三天,两天,我们立刻...立刻...去报。”
夏极道:“走吧。”
两人如蒙大赦,急忙往外爬去。
爬了一半儿,夏极忽然问:“你上面的人里会不会有人觉得我不够强,又或者觉得我是得了什么奇遇,然后想要抢夺机缘?”
两人僵住了,上头的想法他们根本不知道啊。
夏极道:“转告他们,我不想出手。”
“是...”
...
...
当晚。
黑暗里。
破天门。
“今早的天地异景,竟是一个修士造成的?还是言出法随?这是何等功法?”
“北地有先生,传道天下,功法名为《天宪》,这《天宪》便是利用神通之力来达成言出法随的效果,而使用者越是强大,这一门功法能发挥的便是越多。
鬼影,他造成这等异像时,可曾动用什么额外的法器,亦或是...你猜测他用了多少力?”
“启禀门主...
我还是看清楚的,他没用法器。
至于用了多少力,我只觉得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如寻常人聊天一样,就是随口吐出那些字。
结果,他说雪好大,雪就变大了,他说雪上有人,雪顶便是凝了个人,他说雪停了,雪就停了......
总之,我感觉非常轻松。”
“竟有此事?”
一旁一个沉吟的男子轻轻捏须,忽地怪笑一声道:“门主,我以为他固然能造成这场景,但若是不曾消耗,那就不该了。
他定是听了我破天门的名声,想渡海,但又知道我破天门背后的势力在南方乃是通了天的,所以他便是逞威。
这可真是打的好算盘,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门主瞥了这男子一眼道:“那你意欲如何?”
那男子哼了声,往天空拱拱手道:“该如何可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门主说了算,而是需得请问了上头那位大人,这才可以。
而如此之人,但却必然身怀了不得的机缘与奇遇,若是错过了,那位大人定会狠狠责罚我们。
何况,那位大人乃是无敌之人,岂会怕了此等人物?
我们这南方,便是龙来了也得藏着,虎来了也得卧着。”
传信之人又把夏极后一句话说了一遍。
门主倒是慎重,另一人却哈哈大笑道:“不想出手?不想出手?啧啧啧,这可不是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