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埋线(2 / 2)

老马道“我这把年纪,能去哪儿呢?”

祝缨道“路上小心。”

老马咧嘴一笑,转身就没影儿了。

祝缨摇摇头,往杨仵作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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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老马碰过面之后,祝缨在路上有几回觉出有人跟踪自己,回头一看,认出来是几个偷儿,冲他们一笑,他们便一哄而散,此后便清净了许多。

祝缨还是往各庵堂里跑,京城的尼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完,她也不着急,按部就班地不时蹿几个庵堂。有时候不小心“误入”了和尚庙,她也进去走走,与里面的小沙弥说几句话。

那一边,陈萌也查到了花姐买的尼姑度牒的法号,也派人往庵堂找挂单尼姑,终是没找着。

又过了半个月,陈萌也知道祝缨得闲就去阉堂,他与冯夫人的嗣子都在暗中找花姐,两人碰头时不免提起仿佛有人也在庵堂找人,略一询问便知是祝缨。

陈萌道“他倒是个有良心的人,又有恒心。可惜这样的人主意太稳。”

冯大郎道“是个好人,可惜没缘份。现在后悔也晚了。早给了他,哪里有现在的事情?说来妹妹也不容易,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陈萌道“大半个月了,还没找到,怕是已经出京了。”

冯大郎深以为然,道“多半是想念她养母了,将人收回来吧,专派人沿途搜寻,往老家那里找。”

陈萌道“不错。我再叫那里的人多留意。”

陈萌和冯大郎也没别的头绪,只能寄希望于花姐是返乡了。两人这边收了人,又为花姐叹息一番,二人与花姐相处时间不多,但这个妹妹确实是个可爱的人。冯大郎不太想回府,回到府里,老婆受了气要对他诉苦,他现在不太想听。冯夫人更难缠,本来脸就难看,现在就更难看了。

陈萌却在想着一件事祝缨虽然是个芝麻小官,不过看办事还是有点干练的样子的,就此成了陌路人未免有些可惜。我虽回到京城有了些朋友,毕竟离开得久、交情不深。那些朋友固然不可疏远,这能干事的人也不能放松了。

不趁着祝缨还是人微言轻的时候结交一二,难道要等他出息了再烧热灶?

两人各怀心事,但是因为对冯夫人都有点小小的不满,又因为共同寻了花姐大半个月彼此之间倒亲近了一些。

又过数日,两人派出京的人依旧没有回信,倒是府城的黄先生有信捎来,言道于妙妙的坟茔完好,并没有什么别人拜祭的痕迹,他会继续盯着的。

陈萌将书信看了又看,不由叹息沿途驿站也没个消息,看来冠群遇到麻烦了!

他这里收到了书信,往父亲书房去回报“爹,要是回信都说没见过,便将人都撤回来吧。时间长了,一旦走漏风声也不好听,叫人说您公器私用滥用职权也不好。只叫老家的人留意,只要她回去了,咱们也就能知道了。只是她要再吃些苦头了。”

陈相道“也罢。京里没别的消息了?”

陈萌摇头,陈相道“命认得她的妇人再往京中庵堂、坤道居住的地方看一遍,万一看漏了呢?她不是个愚笨的人,万一没用尼姑的度牒,岂不是误了?再往客栈等处问一问,有没有年轻俊秀、面上无须的青年男子投宿。”

陈萌犹豫了一下,说“是。”

“有话就说!那是你的表妹,你做表兄的为她多麻烦一些又如何?”

陈萌忙解释了一下,说“祝缨也在找她,我想,祝缨寻踪的本领,要是连他都还没找到,妹妹多半不在京中了……”

陈相道“少年夫妻,是有几分真心在的。”沉默了一阵,骂道“我就说你那个舅舅是个银样镴枪头!他那点心机,全是浮在面儿上了!”

陈萌琢磨着“少年夫妻是有几分真心在”,心里颇不是滋味,看了一眼陈相,道“舅舅担着一家子的期望,难免有些着急。越急越不得。”

陈相摇头“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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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不知道陈萌又被亲爹教了一回,倒是察觉出陈萌有些结交她的意思,这种意思在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些,陈萌虽是沈瑛的外甥,在府城的时候总是有照着舅舅的指令行事味儿,回京之后就有主意得多了。

不过这与祝缨不相干,她与陈萌也仅止于“还算熟悉”。

她对张仙姑说大理寺近来很忙也不是撒谎,大理寺确实忙。一边互相抽检,一边又要看疑难的案子。这些案子就由少卿裴清主管了,郑熹,他手上的龚劼案还没有完结呢。

祝缨与郑熹算是很熟的,她就趁着请教郑熹学问的机会,问了一句“瞧您累的,龚案得有一年多了吧?还没完么?”

郑熹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

祝缨道“您瞧,我这是来请教学问的,我又没个经的师傅,得到一个机会能问的就都问了嘛!”

郑熹道“你怎么糊涂了?一年多算多吗?龚劼做了多少年的官,又做了多少年的丞相?他有多少党羽?能干下多少事来?不行,你这只看卷宗,倒容易弄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蠢气来!须得自己亲自做做才知道厉害呢。”

祝缨道“我懂我懂了,就像金大哥家那失火的案子,也得闹个一天一夜的。龚案又不是一个纵火能比。”

郑熹冷笑道“一天一夜?陈相回家,不闹个两三月他家里还理不顺呢!不过你没见着而已。”

祝缨不敢多嘴了。

正说话间,甘泽来通报“苏评事回来了,正在外面求见。”

祝缨眨眨眼,大理寺里是有个姓苏的评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听说父祖都是干这一行的,祝缨进大理寺的时候他已经被派出京办案去了,没想到现在回来了。

郑熹道“叫他过来吧。”伸手指指身边,祝缨就站了过去。

苏评事生得仪表堂堂,身材颀长,白净面皮,唇上一抹髭须,白面有须,是个书上写的标准的美男子的样子。

虽然风尘仆仆却于清瘦中透着精神干练,见了郑熹行礼也是顺畅而利落。祝缨心道这是个能干事的人。

郑熹对苏评事显然也比较满意,用和缓的声音问他“一路如何?”

苏评事道“幸不辱命。”

郑熹听他回复案子,是一桩争产的案子,总是大家族里的腌臜事。吃绝户,人家原有个年幼的儿子,被族人抱走出继,再发嫁了寡妇,夺了家产。然而这孩子有志气,长大之后有了出息,往官府里诉了冤屈。地方官收了贿赂又包庇宗族,这孩子一路上告。连官员都告了。

涉及官员,大理寺接了这案子,派了苏评事出去。苏评事出差、查案、回来,人证物证拿到了,几经周折还把寡妇给找到了,又找到了发嫁或曰发卖的买主。旧案查清,官员贿赂的事儿自然也就顺着查明了。案子办得实在漂亮,运气也是实在的好。

祝缨知道,一般这种事情,孩子未必能活到长大,寡妇未必能活到孩子争气,寡妇或许经了好几手,找也未必能找得到。

郑熹含笑点头,指一指祝缨道“祝缨。”又对祝缨说“□□。你们两个在大理寺,又是年轻人,以后要好好亲近,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两人互相问了好,笑着叫了声苏兄、祝兄,郑熹便将两人都打发走了。

出了侯府的门,□□对祝缨一拱手“祝兄,我才回来,还没回家,等安顿下来,再与你好好叙一叙。”

他话说得四平八稳,样子却颇显热情,祝缨却不是个省油的灯,也跟他笑着“那可太好了!我正烦恼没个年纪相仿的人一道说话呢。”其实她已经看出来,这个□□怕也是个挺费油的灯。

郑熹选中的,回来先拜私宅,啧!郑熹掌大理,必不会只把宝押在她一个人身上,□□恐怕也是郑熹选中的人之一。虽然不是个用来掀桌的小吏,也得是个拿来打先锋的。她祝缨身上有的一些郑熹用得到的地方,这个□□必然也是有的,倒是可以暗中看一看,能不能从他这里学到些什么。

两人一同往街中走去,十分巧的,要先同行一段路,才要分手,却见一个熟脸的人过来“三郎!原来你在这里!走!咱们吃酒去!”

□□含笑看着祝缨,祝缨无奈地看着冯大郎,这位“大舅哥”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出来了呢?才说的“没个年纪相仿的人一道说话”!她跟冯大郎,是真的不怎么熟的啊!

祝缨心里苦冤苦冤的,脸上却是一派的平静,从容对□□一拱手“苏兄,明天见。”

□□表情不变“明天见。”

祝缨目送他走了,才问冯大郎“吃的什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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