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说,这三年来,她从来没有哪一天睡得踏实。
只要阖眼,必会做梦。
梦里曾经和白云归的岁月就开始回放,从最开始到去新加坡相濡以沫的那些年,令她时常哭着惊醒。
她耗尽了体力。油尽灯枯了。
当年她劝白云归放下部队,假死脱身,说:“千般不舍,总要放下的。”
对孩子们,她也是这样,纵使再舍不得。她也坚持不下去了。她一直在等。在等俞州解放。在等着回来再看一眼官邸。
画楼叹气,没有回答清歌的话。
素约看着她,眼泪就忍不住簌簌落下,扑在母亲怀里哭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画楼笑着笑着。眼眸亦有晶莹泪珠,“好了,妈伤怀时自然会说些泄气的话,哪里明日就去死了?我还要看着你出嫁,清歌娶媳妇呢。”
素约哭得越发伤痛。
晚上回了宾馆,画楼精力不济。很疲惫的早些歇息。
素约就拉着清歌到自己房间说话:“怎么回事?才三年。妈的身体就全部垮了!你怎么照顾妈妈的?”
声音不自觉哽咽。
白清歌怅然叹气:“爸爸走后。妈身体就一直不好!她每个月都要发烧几次,我经常听到她一个人说话……她可能有些幻觉!爸爸走了。她整个人就失去了支撑。”
“不可能!”素约难以接受,“妈那么厉害的人……”
她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含笑优雅,自信飞扬,不管大多的风雨,她总是一笑置之,最后和父亲商议,很平稳的解决。
白素约印象中的母亲,是内心沉稳坚强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因为父亲的去世就垮了?
母亲骑马、游泳、网球都很好,她经常运动,素约从来都不记得母亲生病过!
“妈厉害,那是因为父亲支撑着她。”白清歌道,“父亲不在了,她厉害给谁看?”
白素约微愣。
回到英国,已经是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人无条件撤出新加坡后,华裔有些人在英国落足,有些人准备回新加坡。
白家众人还是打算回新加坡,他们在新加坡还有些产业。
准备十月动身的,却耽误下来,因为慕容画楼去世了。
四十五岁,应该是很健朗的年纪,她却逝世了。
悲痛一瞬间笼罩在众人心头。
采妩痛哭,静下来的时候,她才跟龙永说:“难为她撑了这么久!她捧着白将军的骨灰回来,整个人毫无生气,大约是觉得生无可恋。可她放不下清歌和素约。”
白清歌已经能**支撑一方,白素约亦在战场上深经百炼,为了名勇敢的军医,画楼的心,才算放下吧?
等她的心放下,她就再也熬不下去了。
画楼出殡那日,正好是张二太太白云灵的产期。
她多年不孕,不知道为何,来到英国后这些年,突然就怀孕了。一开始早上起来呕吐,身子不适,她以为是癌症或者什么重病,去医院一检查,居然是怀孕。
白云灵不想生,她跟张君阳说:“我这把年纪突然怀孕,不知道孩子是否健康,还是算了……”
张君阳却明白她真正的担忧,她是怕自己不能对亲生孩子和张勤一视同仁吧?
众人都劝她生下来,画楼也劝,甚至十七岁的张勤也兴奋说:“妈妈,我要妹妹,您生个妹妹吧!”
画楼的葬礼后两个小时,白云灵的孩子落地,是个健康的女婴。
英国人喜欢用先辈的名字给后世的孩子命名,来怀念先人。
白云灵跟白清歌商量,能不能用画楼的名字替她的女儿命名。
白清歌含泪点头。
白云灵四十五岁产女,取名张画楼。
花开春暖日,窗外一株樱桃花蕊盛绽,战争改变了世界,结束了旧的时代,不管人们是否愿意,都要随时岁月的脚步,匆匆踏入新的生活。
白云灵抱着女儿,想起当初唱给白云展听的那首歌:
givea home where the buffalo roam
where the deer and the antelope py
where seldomheard a discouraging word
and the skies are not cloudy all day
home,homethe range
where the deer and the antelope py
where seldomheard a discouraging word
and the skies are not cloudy all day
这样的生活,已经在他们面前铺开。他们这些旧时代的人,总会一个个离去,白云归走了,画楼走了……再过几年,也会轮到他们,这便是世间的生死轮回,无需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