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布朗家那一天，杰弗里并不在家。</p>

复活节过后，第三个学期开始了。</p>

正是人间四月天，我和琦琦搬进了一间小公寓。面积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比起布朗家的佣人房，已经好过不知多少。</p>

我觉得空气都是新鲜的。再过五个月，琦琦就要上托班了。我得把他的看护再行调整一下，经过一番挑选，终于在四月的最后一天敲定了一个丹麦裔的女看护，叫玛德琳。她的老公是华裔，可以进行中文的日常交流，熟知英国的教育体系，而且就住在我隔壁的那条街上。</p>

距离近，这一点令我们双方都很满意。</p>

左依和郑恩承都造访过小公寓，来看过琦琦，分别都给他带了小礼物。</p>

“快叫叔叔阿姨。”我用中文对琦琦道。</p>

“No。”左依立即跳出来打断我，“叫我Zoe姐姐。”她冲我翻了个白眼，“我还是未婚呢，怎么能叫阿姨呢。”</p>

文化差异来了。我从善如流，“Zoe姐姐。”</p>

郑恩承笑着摇摇头，上前去把琦琦托举了起来，“听你妈咪的，叫我郑叔叔就行。”一面说着，一面朝他做着鬼脸。</p>

琦琦一向喜欢被“举高高”，自然笑得“咯咯”响。</p>

这么危险的动作，我是从来不会做的，看护也不会。从前都是杰弗里这样做，被我逮到就行严辞制止。“万一失手了，会是什么后果？！”</p>

他总是道，“我不会失手的。”</p>

“Pokemon不是你的电掣飞车，他冒不起这个险。他还是个Baby。”</p>

“OK，OK。”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讪讪然地一摊手，然后走开。走不到两步，又回头，“你们中国的母亲都这么紧张孩子吗？”</p>

“此事还分国别？”我哂笑。“我不相信，英国的母亲看到孩子险就能做到置之不理？”</p>

杰弗里不答，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问道：“你的母性，就不能分出十分之一给我吗？”</p>

“当然……有点困难。”我诚实作答，“你也说了，是母性。”</p>

女人的母性，除了在子女面前自然流露出来，还有就是在心爱的男子展现脆弱一面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产生。</p>

“杰弗里，你内心希冀和缺失的东西，在我这儿是找不到的。”我说，“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你明白这些可以让你少受很多伤害。”</p>

杰弗里向往的是东方女性身上的古老的母性，他把这种对母性的向往，投射到了我的身上，可是母性不可能像水银泻地流淌到到处都是。如果这母性过于泛滥，那就是“圣母心”了。</p>

一晃硕士就要毕业了，我再见到杰弗里，是我回去和老布朗办离婚的时候。他已经在准备预科考试（GCE-A level），类似于中国的……高考。</p>

课业上的压力显然令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我问他，“将来想申报哪所学校？”</p>

“UCL。”他说，“我去那儿找你。”</p>

我笑，“我都要毕业了哦。”</p>

“你，不继续深造了？”他奇怪地看着我。</p>

我沉吟了下，“我得想一想。”</p>

和老布朗离完婚，我名字的后缀便由“Brown”恢复成了“King”。琦琦就跟着我姓，进行托班教育的正式学名就叫做“Pokemon King”。</p>

金琦，惊奇。我的神奇宝贝。</p>

陈引钧打来了电话。要把当年许诺给到我的钱，打到我的户头。</p>

我淡淡地拒绝了，不想再与他再有一丝瓜葛。</p>

“三年前，这笔钱对我而言要重要得多。那时没用上，现在自然更不需要了。”</p>

陈引钧何尝听不懂我的意思，他沉默了一瞬，然后道：“你是个人物。”</p>

我失笑，并不买他的帐：“生活所迫，您别把我看高了。”</p>

“现在就算你回来，也未必看上陈羽尧了吧”，陈引钧道，“现如今，他已经配不上你了。”</p>

我很反感他的话，于是辞锋变得不客气起来：“三年前，我没有配不上他。现在，他也没有配不上我。都是人，谁比更Cheap？”我顿了顿，随后道，“陈先生，从今往后，都请您不要再打给我了，也不要再追踪我的动态了。如果你不怕陈羽尧顺着你这条线找到我的话。”</p>

言罢，不待他回答，我便掐断了电话。想了想，又抠出手机卡，扔进了鱼缸。</p>

一抬头看见了琦琦，他正抱着左依送他的玩具汽车怔怔地望着我。</p>

“妈咪，你怎么哭了？”</p>

“没有。”我笑着回应道，抬手拭了拭，才发现脸颊上湿了一片。</p>

“Come here.Pokemon.”我弯下腰朝他伸出双臂，琦琦立即丢了玩具汽车，蹦蹦地跑过来扑到我怀里。从布朗家出来以后，他和关系明显更亲近了一些，因为了除了看护玛德琳，就我属我陪伴他的时间最长，他终于弄明白“Mommy”意味着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