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是自作自受,我主要是为了你。”</p>
“啊?”</p>
“如果不是因为燕恒灿,你不会被丢进电疗所两年。”</p>
即使是不清醒状态,明宛也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尾蓦然漫起的血色。</p>
“整整两年,你和那帮整天转移阵地的阴沟老鼠一起消失了。当时的我年纪太小,没有能力找到你……”</p>
明宛听得心悸,那件一直压在心底、不敢深究的事,此时再也抑制不住,霍然从她口中溜了出来。</p>
“袁肖,既然你知道那件事,代表我们小时候确实在哪里见过?”</p>
不然,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会将小袁肖代入到小燕恒灿的脸,直到燕恒灿提起来,她的记忆才勉强修正?</p>
而那时候她在他的诊所错认他的时候,袁肖为什么不提醒她?</p>
之前她以为是袁肖一如既往的恶趣味,认真她就输了。</p>
现在想来,袁肖那时候的态度太过自然了,好像他就是当事男主一般。</p>
袁肖自嘲似的、阴恻恻地弯了弯嘴角,整个人突然歪倒在明宛身上,怕她跑了似的。</p>
冰冷的酒气从他鼻腔中跑出来,掀在明宛颈侧,令后者如坠冰窖。</p>
“你以为当年请你去吃烤鱼的人是谁?那是我当时的特助,虽然因为他败事有余,已经被我‘开’了。”</p>
“燕恒灿纯粹是多余的,我让他爬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谁逼他爬什么火车车厢了?”</p>
明宛崩溃地直摇头,她简直不敢相信,令她和燕恒灿疯掉的源头竟是眼前的男人。</p>
这个与她保持了七年暧昧与异地恋的男人。</p>
一刻钟前她还和他一起伤害了当年的受害者。</p>
心口愈加深重的闷痛感,令明宛不觉浑身颤栗,她不想相信,不敢相信……</p>
瞳眸一亮,她倏忽抓住了记忆的吉光片羽——那俨然在此时成为了救命稻草般的存在。</p>
“可我听说你为了他的病,不辞劳苦地跳级升学,甚至跑到麦国去进修……”</p>
袁肖闻言,抬眸空洞地看了她一眼,“你不问我为什么无缘无故‘绑架’你?”</p>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p>
明宛心烦意乱地撇开视线,她不愿回忆电疗所中的一切,那是细说会被和谐的程度。</p>
早知道她就不“趁人之危”了,她真希望她不知道,这样她就不必去怨恨因袁肖丧失的童年。</p>
长达七年的扶贫,原来不过是弥补他的无心之失……他也为燕恒灿去麦国进修了。</p>
原来,根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p>
她早该知道的……袁肖对她只有愧疚,不是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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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夜更深的眼眸望过来,淡笑道:“明宛,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自称‘袁肖’吗?”</p>
要不是知道他醉了,应该不是有意的转移话题,明宛真想将酒泼到他头上。</p>
就算是喝醉了,他那无所谓的态度也深深地刺痛了她。</p>
他根本不知道她为此承受了什么,说句难听的,要不是他心血来潮的恶作剧,她和燕恒灿怎么会走到如今这步?</p>
他怎么可以这般高高挂起,把错全推到燕恒灿身上?</p>
他还算是个人吗?</p>
明宛唇线绷直,脸色苍白地僵在那里,指甲掐进手心。已经不确定自己是谁,在哪里,该做什么。</p>
……燕恒灿死了,她为什么还活着?</p>
天生冷漠、共情不来一点的袁肖,酒后的他更没法照顾明宛的情绪了,叨叨絮絮地说起了另一件事。</p>
“从小我就觉得我妈偏心我姐,过得很不痛快,一直想不通为什么。</p>
“直到我八岁那年,父亲病重,弥留之际将所有人赶了出去,留下我单独说话。</p>
“他让我不要怨我现在的妈妈,因为我不是她的孩子,他告诉我,我的亲生母亲叫做袁吕青。”</p>
听到这里,明宛瞳孔骤缩——他俩的母亲竟然同名同姓?!</p>
袁肖弑神般无情的双眼将她笼在其中,一语道破她的心声:</p>
“不是同名同姓,就是你想的那样——咱妈是同一个。</p>
“明昱和袁吕青生下大女儿后再无动静,当时的明昱想儿子想疯了,就去找了个物理代孕。</p>
“袁吕青发现后不堪受辱,就离家出走了。</p>
“不知是幸或不幸,她被当时的陆家家主陆瑾肖——也就是咱爸的车给撞了。她就此失忆,被陆家收留,与咱爸真心相爱地生下了一对双胞胎。</p>
“然而好景不长,三年后,妈忽然有一天下落不明,爸到处找她找不到。再见到她却是在明昱公开和她的结婚纪念典礼上。</p>
“爸误以为她恢复记忆后选择了前夫,失望地放手了。</p>
“可那之后不久便传出袁吕青难产而死的消息,爸痛苦地彻查所有,才知她不是自愿,而是被明昱强行带走,整整囚禁虐待了一年。”</p>
“可斯人已逝,加上他们重婚的事不能公之于众,爸最终选择在商场上不择手段地搞垮了明家。</p>
“别看明家如今混成这样,当年也是有名的大户人家。明昱就曾为了袁吕青整垮了吕家,让吕家不得不将女儿送来求一条生路。</p>
“明昱为什么那么恨你?因为当初他拐走袁吕青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怀了你。</p>
“他试图物理打掉你,但妈誓死护着,她最终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而死。</p>
“……这就是我调查出来的全部真相。”</p>
不顾明宛已经废掉的反应,袁肖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时间,他的语气像是设定好的程序,没有分毫感情色彩,却滔滔不绝。</p>
“父亲病逝后,二妈说我的名字不吉利,愣是给我改成了‘陆瀚采’——我们那个不幸早夭的哥哥就叫‘陆翰采’,不过他的‘翰’字并没有三点水。</p>
“我不知道用死人的名字怎么就吉利了,八岁的我遽然得知了那样的真相,只觉得在原配的二妈跟前矮了一截,根本无法反抗她。</p>
“站在她的立场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不是容不下我,而是容不下我名字中的‘袁’字。</p>
“毕竟他们就算是商业联姻的牺牲品,两人也为了家族的延续有了事实婚姻。我上头还有一个姐姐,也就是如今的陆家家主陆肖歆。</p>
“「陆瀚采」这个名字也如二妈所愿地一直压着我,非要在翰字旁边加个水……”袁肖说到这里,不由得勾起苦涩的弧度。</p>
“让我一直梦回陆翰采落水的那一天。”</p>
“从燕家姐姐的生日会回来后,他哭得我也睡不着,我骂他孬种,为了区区一个女孩子哭成那样。</p>
“不过就是被人家的弟弟塞进了蛋糕里,再被女孩子骂两句他不配,至于吗?</p>
“我让他下水冷静冷静,什么时候哭够了再上来,我甚至是用脚踹他下去的,根本没注意他的身后是深水区。”</p>
明宛凝重地聆听着,紧攥着冰啤酒的手指已然冻僵,正如她此时麻木的内心。</p>
袁肖却话锋一转,突然回答了她的困惑,那话语将明宛眸中最后的光亮也带走了。</p>
“我并不是为了燕恒灿的病情而出国,而是为了我自己。而燕恒灿,不过是我的实验小白鼠罢了。”</p>
“诚然,与一个和自己病状相似的人在一起久了,免不了比别人亲近些……但这只是人类的群居本能在作祟罢了。</p>
“他深受折磨的时候,我还可以当他是我养的小白鼠,对我还有用,勉勉强强能原谅他。</p>
“可他却因你而不药而愈,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凭什么他害我哥因失恋而死,他却还能得到幸福?</p>
“还有燕嬛希,我哥在她生日会上出那么大丑,因此而死,她还想无缝衔接地追求我?她怎么不想屁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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