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日。</p>
易逐云偷偷溜至马棚,却发现那匹从察合台手中夺来的骏马竟已不在,心中不禁失落。走出马棚,独自叹息,忽见郭芙策着小红马急驰而来,他忙躲进一旁的草垛之中。</p>
待郭芙将小红马系好缰绳,武敦儒也骑着马随后而至。</p>
易逐云这才发现,自己那匹骏马竟被武敦儒占为己有。</p>
“芙妹,这马虽是好马,但终究还是比不上你的小红马。”</p>
武敦儒边系缰绳边夸赞道。</p>
郭芙笑道:“那是自然,小红马乃是万里挑一的宝马,恶贼所夺那匹,充其量也只是千里挑一。”</p>
武敦儒连连点头称是。</p>
郭芙刚要出马棚,武敦儒突然拦在郭芙面前,目光灼灼,认真地问道:“芙妹,那日我对你所说的话,你究竟作何打算?是应允我,还是……”</p>
郭芙嘴角轻扬,缓缓道:“大武哥哥,我知晓你对我的深情厚意,但……你需得体谅我的难处。你们兄弟二人,我都珍视,不想伤了任何一人之心,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p>
武敦儒面露苦涩,眼中委屈巴巴,颤声道:“芙妹,我……我虽不及弟弟那般擅长言辞,但我比他更勇敢,更有决心,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p>
郭芙轻轻摇头,柔声道:“大武哥哥,你的好我怎会不知?小武哥哥同样愿意为我赴汤蹈火,他虽然寡言少语,但心意我都看在眼里。”</p>
武敦儒无言以对,只得长叹一声,道:“我这就去寻他,看看他是否真的愿意为你付出一切!”</p>
他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落寞。</p>
郭芙则如同春日里的蝴蝶,轻盈地跳跃着离开马棚,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p>
易逐云在草垛后听得真切,心想:“这蠢货,竟也有几分本少侠的风范,不愧是我的战友!不过,本少侠对人一片真心,从不会玩弄感情。”</p>
他稍作等待,便从草垛中走出,走到那骏马前,轻抚马颈,低声道:“如此神骏之马,岂能落入庸人之手?你今后便叫……影月追云驹。”</p>
说完,他解开了缰绳,翻身上马,一勒缰绳,正欲离去,却见郭芙拦住了马棚的出口。</p>
易逐云没想到会如此巧合,只得强挤出一丝微笑,道:“郭大小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他勒马欲走。</p>
郭芙却不为所动,冷笑道:“好一个偷马贼!我爹爹为你疗伤数日,你要走也得打个招呼才是!”</p>
易逐云看到她手中的竹条,苦笑道:“他日若还能活着,必定亲来拜谢令尊大恩。”</p>
他心中一阵酸楚,不愿与她多做争执,深知这“蠢女子”若是辩论不过自己,定会恼羞成怒,届时若是斗她不过,自己恐将吃个大亏。</p>
郭芙面色冰冷,转而厉声问道:“那日,你对大小武哥哥说了些什么?”</p>
易逐云眉宇微蹙,缓缓道:“不过是一些劝勉之言。我告诉他们,要勇敢一些,否则若是有一日命运不济,如同我这般身受重伤,成了废人,那岂不是要遗憾终身?”</p>
郭芙手中竹条挥舞得更为凌厉,破空之声呼呼作响,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若不想被抽,便自己滚下马来,否则我便不客气了。”</p>
易逐云却是不以为意,马鞭一挥,策马疾驰而出。</p>
郭芙身形一闪,避开他的去路,怒喝道:“狗贼,你休想逃脱!”</p>
她转身冲进马棚,一跃而上小红马的马背,疾驰而去追赶易逐云。</p>
二人一前一后,追逐了十余里路,郭芙终于追上了易逐云。</p>
她自马背上跃起,凌空一脚,将易逐云踢下马来。</p>
易逐云被摔得七荤八素,心中怒骂连连,但此时他毫无还手之力。</p>
郭芙跃到一旁,冷冷地骂道:</p>
“狗贼,你倒是跑啊,继续跑啊!”</p>
易逐云挣扎着爬起身来,目光避开郭芙的视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p>
“郭小姐,你究竟意欲何为?这陆家庄又不是我的家,我为何不能离开?</p>
“你若要报仇,尽管动手便是,用锤子砸我几十几百下,再用竹条抽我几千下,反正我也反抗不了。</p>
“你若能将我打死,倒也是解脱了,我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在这世上孤苦无依,不如早些去地下与亲人团聚……”</p>
郭芙听罢心中不禁一酸,愣在当场。</p>
她原想以武力回敬他之前的欺辱,但此刻攻守之势逆转,她竟不忍心下手。</p>
易逐云忽地转身,目光柔和地望向她,微微抬起下巴,伸手指向自己的咽喉,柔声道:</p>
“郭姑娘,若你心中有恨,便用你手中之剑,从此处割下我的首级吧。我们毕竟并肩战斗过,若能在战友手中死去,我亦心满意足。”</p>
郭芙心中一动,回想起两人共同杀退蒙军斥候的日子,不禁骂道:“你这人,胡言乱语,谁要取你性命!”</p>
原本她打算好好折磨易逐云一番,以泄心头之恨,但此刻却不知怎的,竟无报仇之心。</p>
易逐云偷偷观察她的神情,见她未有动作,心知自己的示弱之计奏效,于是走到自己的马匹前,回头道:“郭姑娘,后会无期!”</p>
郭芙叫道:“你戴着那面具作甚?莫非是面目丑陋,不敢见人?”</p>
易逐云哈哈一笑,道:</p>
“正是如此,怕吓着姑娘。”</p>
他未料到郭芙带自己回陆家庄时,竟未摘下面具。他又摸了摸身上,发现身无分文,自己再次成了身无长物的少侠。于是又道:</p>
“郭女侠,可否慷慨解囊,借我些银钱,以解燃眉之急?”</p>
郭芙想起上次被他“劫掠”之事,怒道:“滚开,上次你抢我的还没还我呢!”</p>
易逐云翻身上马,朗声道:“待你妈妈找到李莫愁,让李莫愁还你,她欠我四十八万两白银……”</p>
他驱马前行,不过十数丈之远,便听得马蹄声急,郭芙已然策马追至,她叫道:</p>
“你若肯摘下面具,我便借给你!”</p>
易逐云心中暗笑,没想到本少侠也要看脸吃饭?然而此刻他银钱紧缺,确实需要周转。再者,这面具戴了多时,也确实不便再戴,无痕那只臭老鼠,不知躲在什么地方。</p>
他勒马驻足,见郭芙盯着自己,似乎很是好奇。他心中一动,便故意叹息道:</p>
“我古墓派规矩森严,平日里弟子们皆以面具示人,但你我二人并肩作战,且我时日无多……”</p>
他取下半边面具,朝郭芙淡淡一笑。</p>
郭芙见他面如冠玉,英气逼人,竟远胜于那武家兄弟,心中不禁一动。且看他年纪与自己相仿,更让她惊讶不已。但想到他经脉已断,不禁惋惜,可惜是个废人。</p>
易逐云继续胡言乱语,说道:</p>
“我派门规森严,入门弟子都要立下誓言,行走江湖之际,必须以面具遮面。倘若真容被女子窥见,便须娶对方为妻。女弟子亦是如此……</p>
“然而,如今我武功尽失,已成废人,这规矩于我而言,不过是空谈罢了……”</p>
郭芙见他落寞,心生怜悯,劝慰道:“你不必过于悲伤,世间女子众多,总有与你匹配之人……”</p>
她话未说完,忽然醒悟,便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钱袋,抛向易逐云。</p>
易逐云接过钱袋,嘴角微扬,笑道:“多谢郭女侠慷慨解囊,愿你与小武兄琴瑟和鸣,白头偕老!”</p>
他对郭芙并无半点情愫,此举不过是戏弄二人,日后相见之日遥遥无期,即便再见,有莫愁儿在侧,她又能奈我何?</p>
郭芙见易逐云渐行渐远,又喊道:“喂,你要去哪里?若我娘亲寻到李莫愁,该往何处寻你?”</p>
“南去,清水县玉女峰。”</p>
易逐云的声音远远传来,渐渐消散在风中。</p>
郭芙见他背影远去,想到自己看了他真容,心中微觉愧疚,但随即想起往日所受之苦,便将这些情绪抛诸脑后,暗自冷笑一声,心中骂道:</p>
“这恶贼,好似我欺辱了他一般。他以重锤打伤我,劫持我,又不知踢了我多少脚,抽了我多少下,还逼我背他那‘寿材’……”</p>
……</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