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问先生脑子里胡乱想着,但手上一刻没停,他在记录着小马们的行为,想看看她们到底能不能“感化”无序,如果成了,那这就是一份很珍贵的文稿——等以后需要无序帮忙的时候,可以作为一段黑历史来敲诈他。</p>
等等?他的手不是在拨开公主们的角吗?</p>
这件工作还是有难度的,因为金橡树图书馆的隔音太好了,他完全听不清屋里的声音,只能看他们在做什么——</p>
顾问先生看见六匹小马肩并肩站在一起,而暮光闪闪正挥舞着蹄子,在对无序说着什么,而无序只是吐了吐舌头,他把一个斑马头雕的“马脸”抻成更长的“鳄鱼脸”,然后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p>
顾问先生看见暮光闪闪气得用蹄子跺地,然后她仰起脖子喊了些什么,顾问先生只听清了“塞拉斯蒂娅公主”、“可以”、“授权”三个词,但是她说完这些话之后,无序让步了,他闭着眼打了个响指,整个图书馆又变得一尘不染了。</p>
“你看,我就说暮暮一定能做到!”塞拉斯蒂娅公主得意地说,“真不愧是我交出来的学生。”</p>
“那你还记得咱们是为什么要把无序给放出来吗?”露娜公主调侃道。</p>
塞拉斯蒂娅公主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窘迫起来,“那是……公主日理万机,公主的事,算得上转移责任吗?”</p>
在公主姐妹拌嘴的时候,顾问先生和小呆还在继续观察屋内的动静——只见暮光闪闪开心地绕着书架跑,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又一本的书,放在无序身边,对着无序说着什么,以顾问先生对暮光闪闪片面的了解,她可能是想让无序通过阅读来“改恶从善”。</p>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好笑了——暮光闪闪不到一年前刚刚明白了“并非世上的一切道理都能在书中学到”,怎么转头就想用这种南辕北辙的方式来“感化”无序?这简直就像是上一秒还在说“友谊无法通过学校习得”,结果转头就说“我要开办一所友谊学校”一样,顾问先生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乐了,他掩嘴窃笑。</p>
等等?他不是在写东西,同时拨开公主们的角吗?哪里来的手?</p>
扒着窗口的这几位看见无序真的拿起一本书,开始阅读了,其他小马——除了云宝之外——也都各自坐下,开始看书,看上去还挺和谐的。</p>
这难道真的成功了?</p>
好吧,大概几分钟后无序把书一扔,露出一张百无聊赖的脸,他张嘴说了些什么,然后小马们抬起了头,暮光闪闪皱着眉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p>
但无序完全没理她,他打了个响指,他刚刚扔下得那本书突然跳了起来,书页一开一合好像一张嘴,所有小马都放下了蹄中的书,盯着地上那本书。</p>
很快,她们的表情就从愠怒变成了惊讶,进而变成了惊喜,她们张嘴对无序说了些什么,看样子可能是夸奖,但在屋外听不清楚。</p>
“他这是……让书在读自己吗?”塞拉斯蒂娅公主猜测道。</p>
“我感觉应该是”,露娜公主说道,“话说我怎么就没想过这个好办法?”</p>
“可能是因为您识字?”小呆顺口回答。</p>
很快,那本书读完了自己,安安静静地趴在了地上,六匹小马开始鼓蹄。</p>
瑞瑞抬起蹄子甩了甩鬃毛,然后像是问了无序一个问题,无序说了些什么,然后打了个响指,从书架上跳下一本书,跳到了刚才那本书的对面,然后两本书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似乎是在争论谁的内容更精彩。然后,刚才一本书突然直立起来,鞠躬似的往前一倾,然后向后乖乖躺好。</p>
获胜的那本书趾高气扬地跳上那本旧书,开始讲述自己的内容。</p>
“他这是让两本书自己相互比较吗?”露娜公主猜测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p>
塞拉斯蒂娅公主回答:“这是混沌魔法,不要尝试去理解,想的越多越做不出来。”</p>
然后,这本书也读完了自己的内容,安静地趴下。</p>
说话的是小蝶,她看上去挺开心的,似乎是无序这两次表演让她真的以为无序已经变好了,所以也向无序说了些什么。</p>
无序又打了个响指,这次从书架上跳下来十二本书,它们依次排好,两两一组开始辩论。</p>
这次,它们声音大得连窗外的这四位都能听见一些了,但书多嘴杂,声音也嘈杂,很难分辨出哪句话是谁说的。很快,似乎是这些书吵得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了,它们开始相互推搡,吵成一团。</p>
不过所幸,这些书还是在没有爆发大规模冲突的前提下分出了高低,最终的优胜者是一本《天马无畏与蓝宝石雕像》,天马无畏系列的第一本,青少年小说中的传世经典。</p>
这本书声情并茂地自己阅读自己,很快就讲完了故事。</p>
可能是第一次看见书读自己,暮光闪闪的两只大眼睛都在发光,她搓着前蹄,对无序说了些什么,然后无序哈哈大笑,打了个响指。</p>
金橡树图书馆突然安静了一阵,然后,馆藏的所有图书同时从书架上蹦了下来,它们同时落地的冲击力甚至让整个树屋都抖动了一下。</p>
所有的小马都不说话了,窗外的四位也不说话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开始蔓延,在场的所有智慧生物都认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p>
然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就像是半梦半醒中的梦呓,又像是石破天惊的一声啼哭,其中一本书开口说话了。</p>
然后是十本书、一百本书、一千本书、几千本书,整个金橡树图书馆的书都吵了起来。</p>
大家一开始还是柔声细语,但说话的书多了,大家不得不提高自己的音量来让对方听见自己在说什么,而周围的书为了盖过去,就得用更高的声音。</p>
金橡树图书馆里有将近一万本书,它们在同时啸叫!嘶吼!咆哮!巨大的噪声如同一场爆炸,将扒在窗口的三马一人冲击出去,像一柄重锤一样砸碎了小马镇的每一块玻璃,这声音即使在远处的大坝工地都听得到。</p>
图书馆在咆哮,小镇在呻吟。</p>
图书馆所依附的这棵老树抬起了枝条,做出了一个堵耳朵的动作,小马们纷纷躲回家中,微光溪流的水到这里停顿一下,倒着逃回了稚马山脉中的发源地,连墓园里的骷髅小马都从地里爬了出来,抱着棺材逃跑了。</p>
顾问先生手指抠进泥土里,拖着那三位因长了翅膀而被声浪冲得飞上天下不来的三位,艰难地、拼尽全力爬到窗口,他们看见小马们被声浪紧紧压在天花板上动弹不得,那些书在拼命吼叫、推搡、斗殴,顾问先生看见一本十六开版精装《商马与财富》一口吞下了一本三十二开平装《平凡的小马》;一本《统治艺术》和一本《行商历史》合力,将一本《自由和民主》撕成了两半;一本《天阳治世》一屁股将一本《千年孤独》坐在屁股底下,藏得严严实实。</p>
啊,哈哈。</p>
然后,顾问先生看见暮光闪闪尝试说些什么,但无序完全听不见,一是因为屋里太吵了,二是因为无序为了对抗噪音,把自己的耳朵变没了。</p>
暮光闪闪用了一个传送术,把自己传送到无序身边,她抓住无序的角,眼睛对着眼睛,对着无序大喊,接着还点亮了独角,魔法之元开始散发出光芒。</p>
于是无序打了个响指,所有的书都闭嘴了。</p>
被声浪压在天花板上的小马们落在了地上,屋外被声浪冲得飞上天的小马们也重重落地。</p>
顾问先生转头一看,塞拉斯蒂娅公主的鬃毛就像是被大风吹过一样,变成了流线型,头上的王冠直接穿过了整张脸,圈在了脖子上,颈环则变成了腰带。</p>
“我说,蒂娅”,露娜公主躺在地上,她的王冠变成了眼罩,箍在她的脸上,“不管成不成,咱们一定要给无序殴打一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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