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起一张乖巧的鹅蛋小脸,冲着他露齿笑了,含着自信满满的意味:“这您就错了,我们行的是惩奸除恶,伸张正义。假使娘亲和钊舅舅他们知晓,也会理解的,没准儿还会夸奖我呢!”</p>
沈焱吞咽了下,一滴汗从额角倏然滚落。</p>
村子里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夏日的气息也随之浓郁起来。</p>
张媒婆扭着腰在田边小路上走着,路过荷塘时往藕花深处瞟了瞟,眼中精光一闪,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朝他扬了扬帕子:“昀山兄弟,跟你说个再好不过的事儿!”</p>
李昀山挽着裤腿在藕田里劳作,闻声抬起头来。</p>
“若论咱们桃姐儿的模样,那是方圆十里都没人能及得上的。前儿个那些寒碜的就不提了,这回要来相看的可是主薄老爷的外甥!”</p>
她说的眉飞色舞,李昀山用布巾子擦了把额上的汗,找了个间隙道:“桃儿还小,她娘说想多留她几年。”</p>
“哎哟,不小了,拖久了就成老姑娘了!合八字、纳吉、纳征、请期,一套流程下来都得大半年呢……”张媒婆喋喋了许久,忽地话音滞住,眼珠骨碌碌一转,又往前蹭了半步,“茹兮妹子搬去镇上那么久,病早该将养得差不离了。果真还是像大伙儿说的那样,沈家的生意遭到了难关吧?不谈往后如何,桃姐儿先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也算有个依仗不是?”</p>
他未再言语,只是嘴边泛着微涩的苦笑。</p>
闷热的晚风中,他回到自家院子,就着一桶凉水,潦草的洗了下脸和腿脚。</p>
“爹,饭做好了。”李桃在里屋唤道。</p>
“怎的不见荷儿?”</p>
“她和焱舅舅又出去了。”</p>
女儿的厨艺尚佳,清粥小菜也能做得鲜香可口,然而他吃得食不知味。</p>
晚间,睁着眼睛看了许久的粗布帐子,又慢慢闭上,终归是心里压着事情,睡也睡不沉。</p>
半夜时分,伴着雷鸣,雨逐渐下的大了,落在青砖房顶上溅起水花,再顺着沟槽往下淌,最终在地面汇聚成了一片滂沱。</p>
混混沌沌之中,他竟做起了梦来。</p>
十几年前,也是这般的一个雨夜。</p>
“嘭嘭,嘭嘭!”略带急促的敲门声持续响着。</p>
“谁啊?”</p>
没有听见回应,他放下手中的粗瓷茶杯,走过去拉开门闩。</p>
门外是两名穿着蓑衣,戴着笠帽的少女。其中一个姿态纤纤,露出的一抹下巴肤如凝脂,然唇色微微泛白,整个儿透出一种柔弱怜怜的美。</p>
一阵凉风携裹着雨点拂在她的脸颊,她微偏头躲了下,又轻轻往前一步,抬起一双染了哀楚的秋眸望向他:“雨太大了,行路多有不便。这位大哥,可否容我们借住一宿?”</p>
柔软而又清越的口音,不是筮州这边的。</p>
“我们不是坏人……”</p>
另一女子濡着泪,忙搀住她:“你别说太多话,仔细身子……”</p>
他的脚生了根似的立在原处,定定的看着面前这张素白而又美到极致的脸孔。</p>
彼时大雨沥沥,雷声依旧,他却仿佛一切都听不见了,只剩下自己一颗心脏炽烈跳动的声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