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莨从未见过如此气势恢宏的宅子，面对这般阵仗，忽地有点儿腿软。韩绍清抬袖拉他一把，再一齐朝着蒋氏躬身行礼道：“百川书院弟子韩绍清、范莨敬请裴夫人康安。”</p>

蒋氏穿了大红五彩金遍边葫芦鸾凤穿花通袖袄，戴着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姿态雍容华贵，却掩不住眼尾的一抹郁色。她轻轻摆了摆手：“难得你们远道而来，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p>

两人在客席落了座。少刻，有丫鬟掀帘，进来斟了些热茶，又放下几碟子精细的茶点，方才曲膝告退。</p>

“从筮州来，行程该有月余了。”蒋氏揭了茶盖，轻叩几下杯缘，茶香缓缓溢出。</p>

“谢过裴夫人。”他微微侧身，又施一礼，“山长体恤，免去学生跋涉之苦，实是无以为报。”</p>

蒋氏抬起眼，见回话的这名少年相貌风神秀异，出言得体，举动亦是从容。她不由得舒展了眉目，又与他闲谈了几句，才道：“你们在此稍作休息，等到砚儿回来，要为你们接风洗尘。”说完，扶着右边大丫鬟的手，起身先行离去了。</p>

韩绍清两人自是恭送不提。</p>

皇宫大殿内，早朝迟迟未散，朝臣们正就着储君的事儿争论不休。</p>

“太子仁心仁闻，博学多才，甚而精通番语。尔等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议另立储君，究竟是何居心？！”一名手执笏板的吏部官员义正辞严道。</p>

“几位皇嗣之中，唯有太子羸弱，近年他更是时时称病不起。如许懈怠课业，荒废朝政，试问将来如何能担得起治国重任？”另一名兵部官员振振有词。</p>

“简直无稽之谈！太子即便身在病榻也不忘忧国忧民，无论立嫡或是立长，他都当之无愧！”</p>

“凡事以江山社稷为重，储君当由能者居之！”</p>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唾沫横飞，整个场面乌泱泱的，表面上杂乱无章，又隐隐透着泾渭分明。</p>

御座上一袭明黄色衣袍的人居高临下看了许久，冷不防嗤笑了声，道：“朕如今还在呢，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急。”</p>

殿中气氛顷刻间凉寂了下来。诸臣纷纷俯首低眉，异口同声的请罪道：“臣惶恐。”</p>

皇帝神情有些不耐，还夹缠一丝倦色，抬手揉按了几下额心，余光瞟向旁侧巍然不动的裴鸿。</p>

裴太傅毕竟伴君多年， 微微扬了眉梢，心领神会的道：“依照钦天监的推算，不日严冬将至，又逢学子进京赶考，历经一路舟车劳顿，已然疲惫不堪。而诸位俸禄颇丰，精力尚好，不如慷慨解囊，为寒门学子捐赠一二……”</p>

众朝臣听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无不在内心腹诽立在大殿前端的那只老狐狸。</p>

巳中时分，裴鸿的银顶皂帏官轿施施然回到府邸。</p>

书房临着水榭，方几上摆放着青花白釉莲瓣纹茶盅，里面是泡好的金瓜贡茶。他坐在铁梨木的太师椅上阖目养神，听完仆人的禀报，缓缓道：“让韩姓少年来见。”</p>

仆人应诺，弯着身退了出去。</p>

不一会儿，一名布衣少年身形端直，步履从容的走入书房，略微站定后，垂眸行礼：“学生见过太傅大人。”</p>

裴鸿仅用余光打量着，半日才道：“免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