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蒋氏身旁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她穿着雪青缠枝花卉锦缎交身长袄，一支鹿鹤同春金银钗绾在脑后，两人言笑晏晏，聊着家常。</p>

下首坐了一位碧玉年华的少女，穿了沉香色潞绸雁衔芦花样对襟小袄，下着葱黄绫洒线裙，容颜娟秀，粉面含春，神情举止略带几分腼腆之色。</p>

画萍执着珐琅彩青山水把壶，适时为她们斟茶。</p>

芩香打起厚实的夹棉门帘，裴砚踏入厅内，忽地愣怔了片刻。</p>

“砚儿来了。”蒋氏和颜悦色的看向他，“快快见过杜夫人与杜小姐。”</p>

国子监祭酒杜灏，门第清贵，无妾室，唯有一女，待字闺中。</p>

裴砚正容，缓缓施了一礼。</p>

杜夫人朝他细望了几眼，眼角含着满意神色。</p>

“你妹妹身子不大爽利，便由你陪杜小姐在府里逛一逛罢。”蒋氏喝了口茶，“我们两个老婆子在这儿说说闲话。”</p>

裴砚默了默，缓缓转身对杜含筠道：“杜小姐，请。”</p>

“哦，好的。”她忙忙的起身，面颊晕红，透出一股女儿羞态。</p>

他们沿着曲折游廊慢慢而行。</p>

近处琼树银花，只是冒着丝丝缕缕的冷气，远眺湖面如镜，底下想必冰冻三尺。裴砚实是觉得无甚风景，索性领着她蹈上小径，朝着裴筱的院子走去。</p>

窗子敞着，裴筱借着天光，抄写经文。她着一身素裙，除了髻上并蒂的两朵鎏银杜鹃珠花外，别无他物。</p>

听见些许动静，她蓦然抬头，见裴砚与一名陌生女子走进院里，有些怔然。</p>

丫鬟泡了几杯柑橘茶来。</p>

“杜小姐，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怠慢了。”裴筱把盛了炒兰花豆的碟子移到她面前。</p>

“你太客气了，裴姑娘。”杜含筠忙道。</p>

裴砚在窗边看她抄的佛经。一色工整的簪花小楷，落在质地细腻的松江纸上，颇为悦目。</p>

“筱儿的字，又有长进了。”他话语里掺了些怜惜之情。</p>

自打木槿丫鬟香消玉殒，她凄凄许久，足不出户，日日在屋中抄写经书。蒋氏见不得她这副伤春悲秋的样子，连每日的请安也给免了。</p>

“跟砚哥哥写的没法儿相比。”裴筱赧赧道。</p>

杜含筠听得眼神微亮：“裴大人，可以向你讨教书道吗？”</p>

“令祖乃书界泰斗，一手行书冠绝天下。”裴砚面上绽开一抹清朗的笑容，“晚生实在不宜在杜小姐面前班门弄斧。”</p>

杜含筠脸颊泛起一层胭脂般的瑰红。</p>

回程的马车上，杜夫人握住她的手，声音柔缓的问：“筠儿觉得裴公子如何？”</p>

“一切但凭父亲与母亲做主。”她羞臊的垂下眼睫。</p>

杜夫人抿了嘴笑，盘算着先晾个几日，过完年再与裴府商议。</p>

衍元二十四年，春。</p>

日光下的漱河银波粼粼，偶有鱼儿游过。不远处驶来几条小小的商船，船篷里堆积了货物。为首的船渐近，两名船夫一左一右撑着竹蒿，另有一名年纪略大的船夫摇着橹，几条船首尾相连，飞快又平稳的在清洌河水中前行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