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城。</p>

桑璟尘再度住进这间颇旧的宅子，蓦然发觉几棵树梅已经成熟。</p>

“桑庄主，可否借一步说话？”一个脆生生却夹缠着冷意的声音。</p>

他抬头，见蓝松鸦翠鸟踩在稍矮的院墙上，睁着两只黑黑圆圆的眼睛看过来。</p>

屋内只余一张搬不走的陈旧床榻，与蒙了一层薄灰的条桌。</p>

“说吧，她又有何事？”桑璟尘以为它是来传话的。</p>

立在条桌上的蓝松鸦翠鸟气结，嗓音里满是愤愤不平：“桑庄主，是我自作主张来找你的，小芸并不知情！试问去年五月十九，魔灵谷的瀑布旁，你既强行与她云雨了整夜，为何过后却装作如无其事，跟没有发生过一样？”</p>

这话犹如白日惊雷，几乎把他的神识劈碎，整个人杵在原地怔忪不已。</p>

蓝松鸦翠鸟见他不言，急道：“你可不能抵赖，我当时就在潭水畔的树上，乃亲眼所见！假使还不肯信，她手臂内侧的守宫砂已然消失，你一看便知。”</p>

桑璟尘听得面色冷白，竭力从脑中回想一番，却是徒然。</p>

“那晚的情形，我确是不记得了。”</p>

蓝松鸦翠鸟傻眼，不妨抬起羽，颤抖着指了指他：“你，你堂堂一庄之主，做了却不承认……”</p>

轩榥外有人影晃过，接着是弟子询问的声音：“庄主，是否有外人闯入？我们似乎听到动静……”</p>

他几步走到窗边，冷声道：“没有，你们听错了。”</p>

弟子们应了声，渐渐离去。</p>

“那怎么办？她已非清白之身，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它在屋里大哭不止。</p>

桑璟尘唇角紧抿，攥着手心，直至指骨发白。</p>

几十名匠人齐心协力，用碎砖石、砾石、以及黄土对城墙进行夯实加固，韦应坤等人也来帮忙。如许不分昼夜，焚膏继晷，数日后终于竣工。</p>

一路往南的歧丹军队颇觉攻无不克，嚣张的气焰几近燃到咏城边缘，倏地，被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水浇灭。</p>

江南梅雨过，四野萍风起。</p>

百里仙人站在城楼之上，据伞遥望，唯见漫天的水雾连绵，仿佛一道浩渺屏障，将肆虐纷飞的战火隔绝在外。</p>

整座城内几乎看不见行人，孤独的屋脊牌坊尽皆立在蒙蒙雨帘里。</p>

百里芸一身湖水蓝绣攒心菊湘裙，撑着一把竹柄油纸伞慢慢往宅子行去，须臾，牙白色长袍的挺拔身影挡在了她的伞前。</p>

他没撑伞，也没用避水咒，发上眉梢凝了一些水珠，正缓缓往下滴落。</p>

“我有事要与你说。”他拉住她的手臂，“随我过来。”</p>

百里芸眸光发怔，忽地挣开他的手，后退了些，“我不想听。”</p>

她自小没有娘亲，而早年的百里仙人时常沉湎在回忆中，难免粗枝大叶，几乎把她当成半个男儿在养。她曾在山野里摸爬滚打，遇见过无数豺狼虎豹、木魅山鬼，可即便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都不如眼前这个男人可怕。只因不论有意无意，他总有办法，能将她伤得体无完肤。</p>

桑璟尘微愣，缓缓上前一步，“你……”</p>